中国的文化形态分两种，一种叫农耕文化，一种叫城市文化。农耕文化不是人造的，它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城市是人造的世界，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城市文化充满了变化和创造，城市的建设直接反映出人的智慧高低，城市就是一个提供交易、自由消费、盘活资产、创新求变的地方。——张柠

   　演讲　张柠　整理　本报记者　徐蓓

　　近日，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张柠教授做客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带来了一场题为《城市之光：北上广深的文化个性》的主旨演讲。

　　城市是“人造之地”

　　何谓城市？形象地说，城市就是“人造之地”。
　　中国的文化形态分两种，一种叫农耕文化，一种叫城市文化。农耕文化不是人造的，它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而城市是人造的世界，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中国是古老的农耕文明大国，人和自然融为一体，农民主要是用自己的劳动能力去生产、交换。在农村呆过的人都知道，农民一年四季都在劳动，他们通过劳动换取赖以生存的粮食和各种生活必需品。农耕文明不可缺少劳动，但这个“劳动”范围是狭义的，主要指体力劳动，人们必须付出很多的体力劳作才能自给自足。然而有这样一部分人，比如体弱多病者，不适合农耕劳作，在农耕时代他们会因为劳动力跟不上而受到歧视。
　　那么城市是怎么诞生的呢？当劳动力以外的需求比如买卖需求、雇佣需求出现时，城市文明便因此萌芽，逐渐演变成后来以“市”为代表的区域。因为有了买卖交易的市场，于是周围渐渐有了饭店，有了旅馆，有了最初的城市雏形，有了与农耕文明完全不同的一些价值观念。
　　除了这种以“市”为中心的城市，还有一种城市类型称为“堡”，也就是城堡。如果说前者是随着普通人的需求自然而然诞生的城市，那么后者则是根据某些军事的需要而诞生的城市。欧洲中世纪的城堡、北京的紫禁城等，都是这种类型的城市。
　　要区分这两种类型的城市，只要看一眼城市地图就能一目了然。城堡类的城市，街道像棋盘格一样，因为它是规划好的；而以“市”为中心的城市，街道像蜘蛛网，因为它是自由地发展起来的。

　　创新求变的城市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领先世界的一流城市，比如汴梁、长安等，为什么后来都衰落了？
　　究其原因，这与中国传统崇尚农耕文化有一定关联。那时的许多劳动人民觉得城市是一个让人“懒惰”、“游手好闲”的地方，城市里的人不用劳作也能生存，而且每当外敌入侵时，城市里的人没有什么战斗力，打不了仗。此外，每当中国改朝换代时，城市总是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比如阿房宫烧了三个月都没烧完。
　　20世纪80年代初，《人民日报》　发表了一篇社论，提出要把北京由消费型城市变成一座生产型城市，人们开始逐步对城市文化的认知发生了变化。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一个显著成就，就是中国城市得到了高速发展，我们的生活用品等很多产品都是城市里生产的，城市的建设水平直接反映了国家形象。
　　为什么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呢？因为城市文化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创造，这是与农耕文化截然不同的。农耕文化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男耕女织”，它的形式是比较单一的；而城市文化充满了变化和创造，城市的建设直接反映出人的智慧高低，城市就是一个提供交易、自由消费、盘活资产、创新求变的地方。

　　北上广深文化个性各不同

　　我们再来说说中国的四大一线城市——北上广深的不同文化个性。
　　文化不同于文明，文明偏重于外在的、物质层面，文化则偏重于内在的、精神层面。一个城市的文明主要来自于物质财富的支撑，而它的文化则是本土的，不可替代的。中国的四大一线城市在物质层面上相差无几，但在文化个性上却千差万别。

　　【北京】

　　简单地概括来说，北京有“一个中心，三个特点”。一个中心指的是故宫，故宫就是在北京的中轴线上。同时，北京的建设是以故宫为原点向外辐射的。
　　三个特点分别是：一、棋盘格的街道。如果从上往下看北京，北京的街道是典型的棋盘格，并以一环一环的方式往外扩张。二、单一的中心。北京以故宫为中心向外扩张，越靠近中心的地区生活形态越“安静”，越往外越“躁动”。三环外的生活节奏要快得多，现代化的写字楼和白领阶层都聚集在三环外，而胡同里的生活则是比较静态的。三、封闭的大杂院。民居四合院是北京的一大特点，早期一个四合院住的是一户人家，后来变成了一个“大杂院”，相对来说空间比较封闭。

　　【上海】

　　上海有四个城市特点：
　　一、街道如蛛网。追溯历史，上海是一座移民城市，当时是因为国际贸易而形成的，所以发展比较自由，街道如网状般往外延伸。
　　二、城市有多个中心。外滩是上海的标志，沿着黄浦江是“万国建筑博览会”；　徐家汇是“上海的后花园”，第一批传教士、第一批西方商人都曾经住在徐家汇；　人民广场也是中心，市政府大楼、博物馆、大剧院等标志性建筑都建在这里；五角场则是知识高地，一大批知名高等院校建在五角场附近，很多知识分子都住在这里；陆家嘴则是金融中心，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伴随着不同时期的经济发展而诞生。
　　三、独特的石库门。上海的石库门建筑和北京的四合院不一样，石库门的外表很欧化，同时又有中国传统元素。一个石库门通常住四五户人家，共用一间厕所或一个厨房。上海人精明、注重隐私的性格和石库门不无关系。
　　四、最具理性精神。由于上海是因商业贸易发展起来的城市，因此上海人普遍具有理性精神和契约精神，上海是市民精神最典型的城市之一。同时，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上海人在生活上比较时尚。

　　【广州】

　　广州的城市中心既不像北京的单一中心，也不像上海的多中心，它的中心是移动的。
　　上世纪80年代广州的中心在高第街，因为那时广州的经济发展是以小商品批发为主的；上世纪90年代广州的中心变成了环市路，环市路改变了高第街的小商品批发模式，变成了综合的、休闲的消费模式。之后，城市中心又移到了天河体育中心，那里成了金融和高科技中心。现在，城市中心又转移到了会展中心，这里提出了“山水城市”的新概念。
　　城市中心不断移动的结果，是改变了财富分配的方式，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
　　广州是一座比较自由的城市，但是它有一个弱点，与北京、上海相比，它的文化积累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这可能与广州人热爱饮食文化有关，他们太在乎吃了，因而对其他文化活动不太关注。

　　【深圳】

　　由于城市发展历史较短，深圳还远远没有定型。
　　从城市形态来说，深圳是把广州、香港、北京的三种城市形态融合在一起。
　　首先，自然形态上，深圳很像广州。北高南低，沿着海边有三条主干道，主干道与主干道之间有很多蜘蛛网式的街道。
　　其次，外形上像香港。其繁华地段的景象与香港非常相似，人们的价值观念也普遍与国际接轨。
　　再次，新城规划像北京。深圳有很多新城，都是以市民中心为中心向四方延伸，也有棋盘格式的街道，纵横交错有序。
　　一般来说，城市有三大要素：街道结构、城市中心、民居。北京有四合院，上海有石库门，广州有骑楼，但深圳缺了这个环节，它没有自己特色的民居，这使得深圳的国际化色彩比较浓郁。
　　深圳历来是移民之地，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口号“来了就是深圳人”更体现了深圳移民文化的色彩。正是由于来自五湖四海的深圳人，使深圳成为创意之都，由此形成了鲜明的城市个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