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如果说长城是中华民族挺立的脊梁,大运河就是中华民族流动的血脉,是一条承载着密集文化基因的大动脉。
中国的大运河是人类文明史上开凿最早、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人工河流。它凝结了中华先人适应自然、改造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中国智慧,同时积淀了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是活着的、流动着的中华文化遗产。
对于家在大运河畔住的人们来说,无论它是清澈还是混浊,无论它是浩瀚还是涓细,无论它映照的是孤帆远影还是现代高楼,这条文化长河都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家园,是酣畅淋漓的劳动场面,是富庶繁华的市井生活,也是波涛滚滚的乡愁记忆。
进入21世纪以来,围绕着申遗工作,大运河的保护得到沿线城市和民众越来越广泛的关注。由于保护涉及面广,历史欠账太多,建设性破坏、破坏式开发严重,大运河的保护利用迄今仍然面临困境,现状不容乐观。
2014年,大运河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进入世遗时代的大运河如何在新起点上再出发?它将担当怎样的新使命,获得怎样的新生?
航拍大运河畔台儿庄古城 郭绪雷摄
大运河保护当有大格局
——流动的文化动脉:大运河新使命调查(之一)
在中国的版图上,大运河和长城形成一个大写的人字。千年大运河,大气磅礴,推动了经济的变革、文化的传播、社会的发展。未来大运河,更有大担当,须有大格局。
大格局首先包含大摸底。大运河点多线长面广,体量巨大,文化遗产点不计其数,理应摸底先行。
大运河的遗产类型林林总总,包括闸、堤、坝、桥、水城门、纤道、码头等运河水工遗存,仓窖、衙署、驿站、行宫、会馆、钞关等配套设施和管理设施,以及与大运河文化意义密切相关的古建筑、历史文化街区等。
江南文化、齐鲁文化、燕赵文化、中原文化等,在大运河的流波中聚汇融通,魅力四射。天津杨柳青年画、沧州铁狮子、吴桥杂技、淮扬菜、扬州八怪、枫桥夜泊,都是大运河储存的文化记忆。
大运河的保护对象和外延极其广泛,不仅要整治保护清运航道和河流,还要保护沿河城市原有肌理风貌;不仅要保护沿河自然生态环境,还要保护沿河历史文化遗存;不仅要保护利用运河周边物质文化遗产,还要传承发展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因此,想要全面了解大运河的文化家底,需要对大运河主干河道和沿线城市的文化遗产资源,来一次大普查、大摸底,确保无遗漏、无遗憾。
大格局还应包含大协调。京杭大运河流经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四省二市,其保护缺乏统一的协调和管理。大运河的传统功能正在衰弱,其真实性和完整性也遭到破坏,如何处理好保护与发展之间的关系,已成为运河沿岸各省市共同应对的难题。
大运河涉及多个职能部门和行政区域,多头管理现象突出,沟通协调难度较大,很难在短期内形成合力。作为大型的线形遗产,大运河的保护需要国家层面的大协调机制,来促进沿线各省市乡镇共生共荣,来协调交通、水利、环保、规划、文物等多部门联动发力。
大格局更要大借力。要发掘大运河文化带的丰富内涵,讲好运河故事,仅有政府管理部门是不够的,应当借力全社会。
大运河成功申遗,是文物部门、专家、媒体及普通百姓全社会通力合作的结果。未来,大运河的保护利用更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既需要政府部门来领导,又需要专家学者、权威人士来指导,还需要引导普通民众参与其中,成为保护传承大运河文化的民间力量和内生动力。
我们期待,基于这种大格局的大保护,必将使大运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文化动脉重新流淌不息,跳动不止;我们同样怀有文化自信,相信大运河纳百川而不拒的包容精神、利万物而不争的淡泊精神、流千年而不涸的坚守精神,将继续泽被当代,启迪未来!
旧运河,新担当
——流动的文化动脉:大运河新使命调查(之二)
申遗是手段,保护遗产、造福民众是目标。中国大运河,在千年的历史中,不仅是南北交通线,更是一条流动的文化动脉。穿越千年,古老的大运河将承载怎样的使命?
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通州考察时强调,保护大运河是运河沿线所有地区的共同责任,北京要积极发挥示范作用。通州有不少历史文化遗产,要古为今用,深入挖掘以大运河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资源。
生态文明示范之河
改善大运河沿线生态环境,是大运河沿岸各省市一直重点推进的工作,可以想象,在不远的将来,一条完整的运河生态休闲绿带将贯通南北。
北京市通州区是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的北起点。如今的通州,大运河两岸景区星罗棋布,不但有林水相依的大运河森林公园,还有“一枝塔影认通州”的燃灯塔、80年历史的西海子公园、3A级景区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今年,大运河漷县段还将建设超过1000公顷的湿地景观,并通过河道拓宽,尝试旅游性通航。
“运河承载的不仅仅是流水与自然风光,更重要的是历史文化和社会价值,北京、天津恢复旅游通航,在创造经济价值的同时也可以将运河文化传承下去,打造新的‘水上双城记’。”天津市旅游局副局长何智能说。
“京津冀通航已经纳入顶层设计,2020年正式通航。”天津市武清区水务局局长李春发表示。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管理研究所所长施昌奎认为:“复航所带来的科研、休闲、生态等一系列产业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保证通水是复航的关键。”
鉴于当下各类交通运输方式发达,大运河今天的复航没有必要使全线都能达到较高的航行标准,但没有水难免衰败,应该在保证全线通水的情况下实现局部的旅游和客运通航。多位专家建议,沿线各省市需消除彼此之间的壁垒,共同打造一条完整的运河生态休闲绿带,以一条完整的“运河产业链”破解复航过程中的难题。
通过产业链上游的科学技术解决水源不足、穿越黄河等问题。施昌奎认为,未来使用海水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河道景观用水不需要达到太高标准,可以将初步处理达标的海水引入河道。至于穿越黄河,运河与淮河的立交模式提供了很好的样本。
通过产业链中游的旅游客运带动休闲产业发展,创造经济价值。何智能说,运河复航后,除了游船本身,通过运河把沿岸景点串联起来还会放大旅游功能,让不同地区的旅游资源得到整合。
通过产业链下游的生态建设引进民间资本,发展环保生态产业。媒体人翟越建议,现在多地都在打造生态长廊,没有哪个新造的绿带比运河沿岸更有价值,可以借运河通水复航的机会,引进民间资本与政府共同建设运河绿带,解决运河周边居民生活垃圾无处丢弃等问题,使人与运河友好相处,还可衍生出相关产业与机遇。
在一些地方,已建成的运河生态休闲绿带正在改变着附近居民的生活。在浙江湖州长兴頔塘港采访时,运煤12年的船民于海峰告诉半月谈记者,这些年来,京杭大运河浙江段的变化很大:“湖州长兴和吕山之间的河段,以前生活垃圾都是直接倒进运河里的,味道很重。现在上岸以后有统一的地方倒,两岸都是绿茵茵的公园。”
遗产保护示范之城
大运河穿行千年,运河文化遗产有很高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是研究人类文明发展规律的实物例证。
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古城是明清时期有名的水旱码头、商贸重镇,一度“商贾迤逦,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半月谈记者在台儿庄看到,月河边上的古码头、古驳岸都保留着运河初建时的风貌,因此这段运河被誉为“活着的运河”。
枣庄市遵循“留古、复古、承古、用古”的原则,按照“原空间、原尺度、原风貌、原材料、原工艺、原地工匠”的标准,把文化基因融入有形建筑,让古城在原有面貌、形态、规制等历史的基因上复活起来。
复建的台儿庄古城设立了漕运度量衡展览馆、票号文化展馆、中国运河税史博物馆等数十处展馆,便于人们全方位、多层次感知古城昔日的繁荣。台儿庄古城还对运河大鼓、柳琴戏、洛房泥塑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部分传统运河美食,进行了系统的挖掘、还原。
在北京,通州区委常委、宣传部长查显友告诉半月谈记者:“通州区下一步将建成文化发展示范区,讲好运河文化带的故事,使其内涵更为丰富。”
在江苏,正在策划实施一系列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工程,挖掘运河文化的多重价值,全面提升大运河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展示、利用整体水平。
创意产业聚集之地
近年来,中国艺术家们对大运河文化的全新创意和情感表达,进入到前所未有的阶段。
2017年7月2日,中国首部文化遗产传播剧《遇见大运河》在法国巴黎会议宫表演厅上演。《遇见大运河》由杭州歌剧舞剧院历经3年创作打磨而成,用现代舞蹈形式展示了中国大运河被开凿、繁荣发展、被遗忘和被保护的过程,包含了对真实、完整的文化遗产现实命运的思考和判断。
《遇见大运河》总导演崔巍介绍,自2014年5月首演以来,该剧已在中国大运河沿线省市演出百余场。法国是该剧世界巡演的首站,剧组还将前往德国、英国、埃及、巴拿马、新加坡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遇见”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等十多条世界著名运河。
聊城大学运河学研究院院长李泉认为,针对运河文明,如古代水利技术、治水精神、漕运历史、商贾文化,可以创作影视剧,讲好运河故事,增强民族的文化自信。
杭州市水上公共观光巴士有限公司总经理徐顺雨指出,大运河是不竭的创意源泉,要突出现代创意,采取多种艺术形式和多媒体手段,使运河文化内涵可视化、具象化。
半月谈记者实地采访看到,京杭大运河(杭州段)北起余杭塘栖古镇,南至钱塘江三堡船闸,两岸已形成了一条以自然生态景观为核心主轴,以历史街区、文化园区、博物馆群、寺庙庵堂、遗产遗迹为重要节点的文化休闲体验长廊和水上旅游黄金线。
流域协同发展之梦
大运河文化带建设,需要联合多部门,从顶层设计层面统一规划,建成地域及部门协同发展的典范。
“明清城墙、江南古镇,都是边界清晰,管理机构与遗产保护管理相匹配。大运河则至今不明确、不匹配,操作层面各管各的,整体意识不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国)专家委员会委员、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所长贺云翱说,“大运河申遗成功到现在已经3年,整体意识应当建立起来。”
“如今运河文化创意园各地都在搞,但不能都一样,要异质化,警惕低层次同质化竞争。”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研究员王水法认为,“在产业布局上,不怕有缺点、就怕没特点,要互补而不是互掠。”
在杭州,综合保护运河的有效经验就是组建一套班子、建立一个机制、打出一块牌子、走出一条路子、筹措一些票子,同时是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
在北京,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将推出五年行动计划。北京市委书记蔡奇考察时强调,要做好“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这三篇文章,深入挖掘大运河文化带的丰富内涵,通过推进大运河文化带保护利用,进一步擦亮世界认可的国家文化符号,为京津冀协同发展搭建深度交融的桥梁。
湖州市交通建设管理局副局长、总工程师姚波动情地说:“我有个理想,把运河上的古桥恢复起来,包括各个支流、岔河里的,给古桥编号,异地保护。有一天,我们可以骑着自行车,从杭州拱宸桥出发,到嘉兴乌镇、江苏无锡,甚至一路贯通到北京。”
航拍大运河镇江谏壁船闸 封疆江摄
建设性破坏就是文化割脉
——流动的文化动脉:大运河新使命调查(之三)
与目前中国很多文化遗产保护面临严峻挑战一样,中国大运河的保护困境也无法避免,甚至更难。
仿古建筑千城一面,建设性破坏贻害多多
“山东微山湖北端的一座古镇,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曾经号称运河四大名镇之一。但后来因为搞旅游开发,将运河沿线极具本地特色的古建筑都给拆掉,一律改建成了与南方沿河小镇样式雷同的仿古建筑,失去了原有的历史文化特点。”聊城大学运河学研究院院长李泉告诉半月谈记者。
这样的现象在大运河沿线并不鲜见。山东省济宁市文物部门的官员说,当年运河闻名的商业区——竹竿巷,早在20多年前就有类似遭遇。“往昔漕运繁盛时,南方的漕粮船带来了大量的南方竹子,竹竿巷的名字即由此而来。上世纪90年代,竹竿巷还都是明清老房子,电视剧《武松》就是在这儿拍的,根本不用人工搭景.但在1995年前后,这些古建筑全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仿古建筑。”
“运河承载着千年历史文化,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破坏式开发改变了运河的真实性、完整性,这种人为的建设性破坏其实就是一种文化割脉行为。”山东大学旅游管理系教授王晨光说。
“运河分段来看很平常,但是连起来就是鸿篇巨制。”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研究员王水法说,“运河作为线性遗产,沿岸各段要串珠成链,又要和而不同。”
“一哄而上”打造景区,沿线旅游冷热不均
在大运河成功申遗后,各地普遍加强了对运河的开发利用,纷纷打造景区,但沿线旅游冷热不均。
半月谈记者在江苏采访时发现,分布在扬州城区和高邮城区的遗产点,主要以园林、建筑为主,延续性和完整性较好,大多数已经成为名胜古迹和旅游景点。扬州盐商历史遗迹卢宅作为淮扬菜的餐饮场所对外开放,旺季一房难求。
而在江苏淮安市清口枢纽,虽然作为运河水利工程遗存片区,49平方公里的“块状”遗产区面积远大于很多运河“带状”遗产区,但一些申遗时建设的遗产点乏人问津。
清口枢纽是中国大运河上最具科技含量的枢纽工程之一。半月谈记者走访了该遗产区的顺黄坝遗址、惠济祠遗址。在顺黄坝遗址记者看到,遗址区铁门紧锁,里面荒草丛生。待看管钥匙的村民打开大门后,仅看见一个工棚罩住了一个挖掘出的土坑,一块破布盖住了坑底的“清代埽工遗迹”。而在惠济祠遗址,乾隆题字的碑文因长年风化漫漶难识,坝体上的砖块还能依稀辨别出“钦工”字样。展览馆同样大门紧锁,人迹罕至。
保护与发展的冲突时时上演
“都说申遗不是终点,而是责任与承诺的开始,淮安深刻体会到了这份责任感。”江苏省淮安市文广新局副局长李倩坦言。
淮阴侯韩信故里——码头镇,曾是古代“南船北马”交通运输方式的分界地和漕运中心,是古代大运河的南北咽喉,这里的淮阴故城遗址、秦甘罗城遗址、清河旧县遗址都是古镇悠久历史的重要见证。
据介绍,申遗时,世界遗产保护区划定的范围很大,码头镇一个乡镇几乎整个划入遗产区,三分之一是核心区,很多老百姓住在里面。
码头镇旅游负责人苏志告诉半月谈记者,码头镇交通便利,历史人文景观得天独厚,非常适合发展旅游。但由于地处世界遗产核心区的面积太大,发展非常困难。
“不夸张地说,如果严格按照世遗的标准,村民修建房屋,甚至盖个厕所都要报国家文物局审批。”江苏省文物局文保处处长严定忠说,保护与发展的冲突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时上演着,码头镇的镇长、书记都曾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长谈,为了一个派出所、加油站的建设据理力争。“我也很能体谅当地政府的难处,但没办法,世遗保护的标准就是这么高。”严定忠说。
“大运河作为活态的线性文化遗产,文化类型种类繁多,状态各异,目前在保护利用传承方面可资参照学习的成功模式不多。”常州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黄建德说,“我们迫切需要懂法规、善沟通、能策划、跨领域的复合型专业人才。”
让居民爱上遗产,仅有“说教式”保护不行
曾组织大运河沿河骑行的媒体人翟越发现,在南方杭州、扬州等地,运河旁边村落里的居民多与运河和谐相处,而一些住在北方运河沿岸的居民,虽然知道要保护运河,却每天将生活垃圾倒在运河两岸。
究其原因,翟越认为:“我们现在的运河保护仅停留在说教上,百姓虽然知道运河曾经重要,但都不知道运河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要保护它,所以没有从认知转化为行动。”
半月谈记者实地考察发现,在北京玉河遗址、通州漕运码头、天津武清北运河休闲驿站、杨柳青石家大院等地,运河水面宽阔、清澈,部分景点甚至仍可通航游船。但在通州下游的香河、武清下游的屈家店、杨柳青下游的独流镇,运河水流很小,最窄处宽不到1米。据当地居民介绍,部分河段有时会有“绿膜”覆盖甚至干涸,而建筑侵占河道、河边堆放生活垃圾的现象也依然存在。
运河学研究专家李德楠认为:“大运河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的关键是与当地环境协调,与当地居民生活适应。”
千年传奇,当代新生
——流动的文化动脉:大运河新使命调查(之四)
千百年来,从历史上的南粮北运、盐运通道,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北煤南运、防洪灌溉,古老的运河始终在时代的变换中,焕发出新的活力。如今,运河沿岸各省市正采取多种方式保护、传承大运河文化遗产,大运河文化带可望在当代获得新生。
运河保护入“法”眼
2017年3月30日,《杭州市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条例》正式出台,这是国内首个保护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性法规。
“这部条例把7.73平方公里的遗产核心区和24.24平方公里的遗产缓冲区都管起来了,厘清了各个部门的职责,同时为下一步出台规划依规保护提供了法律保障。”杭州市运河综保中心副主任陈江说,《杭州市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保护规划》也将编制出台,条例加规划将发挥更为清晰的保护作用。
从2009年起,当时的杭州运河综保委就启动了相关的立法工作,2014年,杭州市人大将它列入预备立法项目,历经3年终获批。
据山东省文物局副局长周晓波介绍,山东省2013年公布实施了《山东省大运河遗产山东段保护管理办法》,这是我国第一部由省级人民政府颁布实施的大运河保护专项政府规章,大运河山东段的保护变得有法可依。
江苏省也编制了《大运河(江苏段)文化带建设规划》,既有倡导性建议,又列出负面清单,明确底线思维,防止破坏性开发。
仅有地方性的制度保障过于零碎,专家建议,应吸收各地经验,尽快制定实施面向全国的《大运河保护条例》,从法规层面实现部门间、地域间的充分协调。
科技助力大监测
现代科技不仅能突破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的瓶颈,还能增加观众的体验性、互动性。
鉴于大运河空间地域跨度大,区域人文与自然景观多变复杂,遥感技术被应用到大运河遗产保护利用中。对遥感数据进行解译分析,借助GIS空间叠加方法,可以获得大运河各时期运河及沿线土地利用变化资料,分析运河对城市发展的影响变化,及早发现危害运河行为和水体的变化情况。
在山东,2015年,省级大运河监测管理平台的建设工作启动,该平台不仅能够实时反映大运河山东段各个遗址点的项目进展情况,还能实时收集大运河水文、气象、环保等信息,同时可以直接接受公众的监督。
在杭州,从2013年6月起,大运河(杭州段)遗产监测中心就已对杭州段运河的11处遗产点、段进行了24小时全天候监控。陈江介绍,监测中心由动态视频监控系统和遗产监测预警平台系统组成,集成了港航、文物和城管3个部门的视频信息。
在江苏扬州,当地建设完成了大运河扬州段遗产数字管理平台和遗产监测预警系统,还完成了大运河遗产监测预警通用平台软件开发。目前该平台已经通过专家初验,并完成与大运河监测总平台对接,下一步将向全线推广。
巨资投入治污染
大运河,根本在水。但是,与目前中国很多水环境一样,运河的污染问题也非常突出,为此,运河沿岸城市均投入巨资治理污染。
北京市通州区水务局综合计划科科长郝少魁说,2016年通州区规划推动运河旅游性通航,开展了北运河综合治理,对3个闸进行改造,现在已经通航11公里,通航水质得到保证。
杭州2016年共组织实施了运河水环境治理重点项目49项,累计投资7.8亿元,通过连通钱塘江的三堡船闸和杭嘉湖南排工程引水6.85亿立方米。浙江省实施了河长制,大运河也有省-市-区-街道四级河长,层层管控。
大力度治污,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正在慢慢实现。2016年,杭州段运河干流17个断面的水质监测结果显示,平均水质均达到三至五类水。湖嘉申航道,4公里的生态护岸,用建材企业废弃的电炉渣等废料制成,上面留出大大小小的透水孔,河中鱼虾、黄鳝等水生动物都能自由出入。
中国文化遗产传播剧《遇见大运河》7月2日晚在法国巴黎会议宫表演厅上演 陈益宸摄
民间守望者,行到水穷处
——流动的文化动脉:大运河新使命调查(之五)
中国的大运河,体量之巨、遗产之活是其一大特征,这也意味着仅有管理者的重视与管护,无法将其价值完全保护、传承乃至开发利用。在民间,活跃着来自社会各界的文化志愿者,他们热爱大运河,通过自己的行动去保护、去宣传、去传承运河文化,汇成一股保护传承大运河文化基因的民间力量。
女诗人舒羽:从劳动的河到审美的河
“如果说西湖像丝绸,那运河就更像棉布,带有更多的生活感和呼吸感。” 70后杭州女诗人舒羽出生在杭州桐庐,2012年9月,舒羽发起了首届大运河国际诗歌节,至今已连续举办了六届。
舒羽目前定居在杭州桥西历史文化街,该街区因在拱宸桥西而得名。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到杭州的终点标志。2014年,随着大运河申遗成功,这条老街也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中的一处遗产点。
“唐宋以后,尤其是明清,作为人文渊薮的江南,有无数士子进京,而那一段的京城,有无数官员下江南。在船边的流水声中,他们写下了无数的诗篇。像周邦彦、龚自珍这样的杭州诗人,更是从运河走到北方。”
“古人是坐着乌篷船、夜航船,在冬雪中,在春风里,听着船底下的水声行路的,他们都被运河的水浸染成一个诗人了。”
怀着这样的感悟,舒羽发起大运河国际诗歌节:“我相信运河会从劳动的河变成审美的河,而举办诗歌节,也是希望能够为它提供更多的文化符号,让它成为诗的河流。”
六届诗歌节吸引了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位诗人。85岁高龄的余光中在第二届诗歌节上欣然写下:“桥影在窗格子外,那运河一千多年的波声依旧,今夕却为现代诗配音。”
舒羽的理想是组织一批诗人搭乘客船,在运河上飘荡。“我一直希望运河上能够恢复夜航船,过去杭州人搭船,一个晚上可以到苏州,所以杭州方言‘去苏州’就是睡着的意思。重温苏杭间的黑甜梦乡,是我一直期待的。”
文史专家邵志强:一生与大运河相伴
小家安在运河旁,上学工作折返于运河两岸,直至现在还持续研究运河历史文化……常州历史文化名城地方文史专家组组长邵志强一生与大运河相伴。
大运河有邵志强童年的记忆:“我小时候住在西吊桥太平巷,那时候运河被大家叫做‘大河’,但其实比现在水面要小。六七岁时到运河里扎猛子、摸鱼虾,和撑船的、拉纤的打闹,冬天还会在木板上装轮子,在结冰的河面上滑冰。”
2007年,常州市成立大运河遗产保护领导小组,邵志强全面参与了运河遗产保护工作。
为让运河重新发挥黄金水道的作用,他和专家组成员提出建议,借鉴巴黎、威尼斯等城市的做法,在由东到西40公里的运河段内设置20多个码头站点,打造水上巴士码头,并与陆上公交接通,市民下了码头就可以上公交,在水上来往于居住地和闹市区。
申遗成功后,邵志强和专家组成员又提出,沿河两岸工业留下了众多遗存,当年废弃的行车、吊车都还在,可以考虑建成常州工业遗产公园,让更多市民见证常州工业的发展。
如今,邵志强等专家的建议都已成为现实,水上巴士码头、“运河五号”都已建成,大运河成为人们宜居、休闲、怀旧的地方。
作家杨义堂:为大运河立传
在大运河申遗成功之前,一部关于大运河的近30万字的报告文学著作已经面世,并引发广泛关注。这就是山东省济宁市著名作家杨义堂历时近3年完成的《大运河》。
谈起创作初衷,杨义堂坦言源自大运河的雄伟所带来的震撼。“第一次看到大运河南旺分水枢纽工程,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杨义堂说,古代人民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利用南旺的地势和特殊的水利结构,不仅将水引入运河,还成功分流河水,使运河南北畅通。
杨义堂决定创作一部与大运河有关的文学作品,同时为大运河申遗助威。《大运河》取材于明代永乐年间开通大运河的一段历史:一位农民担任了治河总工程师,他所设计的大运河戴村坝和大运河南旺枢纽,解决了大运河如何越过济宁“水脊”等一系列高科技问题,带来了北京城明清两代500年的繁荣,也带来了济宁、聊城、淮安、扬州等一批运河沿岸城市的兴旺。
写作期间,杨义堂挖掘了“水浒牌”等那个时期济宁的市井文化,大运河畔的许多地方也是他写作的灵感来源。
“书中有一段写宋礼第一次来济宁开河的时候剪彩,街头巷尾人挤人十分热闹,使得来济宁看望他的女儿被挤下了河,一个青年军官跳下河去救她,许多老百姓也纷纷从商铺里伸出竹竿搭救。”杨义堂说,这样的场景正是他在大运河沿线著名的竹竿巷闲逛时,看到街边商铺里摆卖的长竹竿而联想到的。
“感谢义堂,写出如此恢弘的作品,在大运河申遗进程中,使得中国文学没有缺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何建明高度评价《大运河》一书。
媒体人翟越:用车轮见证大运河的前世今生
2013年,媒体人翟越领18人骑行队伍,历时19天,骑行3000公里,从大运河北京通州漕运码头启程,骑达终点杭州拱宸桥,用车轮见证京杭大运河的前世今生。
“当前大运河面临着城市现代化、农村城镇化建设的严重挑战。”翟越说,对大运河进行抢救性保护、实现可持续发展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需要唤起公众对大运河重要地位和多重价值的了解,并参与到大运河的宣传和保护之中。
翟越希望,他们的骑行队能成为大运河历史的记录者、大运河文化的传播者、大运河保护的践行者。他们希望全社会都行动起来,倡议各地政府协调起来,开拓出一条“大运河遗产绿道”。这条绿道能成为中外闻名的骑行、徒步大道,成为世界上最长的多功能运河遗产大道。
翟越和他的骑友们期盼,在这条通道上,感受地质植被的变化和历史人文的变迁:感受小麦到水稻,感受京剧到评弹,感受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感受两三千年前的春秋时期遗迹,也感受现代的南水北调,感受运河文化带的复兴。(专题采写:冯源 蒋芳 李鲲 孙晓辉 段菁菁 俞菀 关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