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书妙法
□李国文
值此全国书博会在河北举办之际,想说一句:读书,是一种很有趣味的文化生活。书的世界里,有可供闲翻、闲读的作品,也有很多需要精读、细读的作品,比如浓缩了中国五千年文明的《二十四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20世纪70年代,我在外地参加集体劳动,忽然病倒了,只能返回北京。那时,妻子所在的铁路文工团居然设有一座图书馆,他们刚好进了一套《二十四史》。妻子深谙我“嗜读”的兴趣,于是,从图书馆里一本本地往外借。做梦也想不到,向往已久的古典名著就这么到手了,我立刻一本本地在家攻读,如醉如痴。整整一套《二十四史》,日夜陪伴着我,长达三年,那可是难以再现的读书时光啊。
接下来勾起我“书瘾”的,是司马光主编的编年体史书《资治通鉴》。说实话,中国古代那么多博大精深的文史专著,早已经过了时间和读者的检验。那段日子,虽说过得清苦,却可以从读书中获得乐趣。阅读史书,可以让人变得智慧与超然起来。
我读书,阅读方法不尽相同。那些蕴藏着学问、足以派上大用场的图书,我用“吃橄榄”的办法阅读,反复咀嚼,再三品味;对我用处不大的书,我用“吃甘蔗”的办法阅读,啜其甜汁,吐其渣滓;至于那些没有什么学问的读物,我就用“吃石榴”的办法来阅读了。固然,石榴这东西,能食的部分极其少,不能食的部分尤其多,但此物在苦、涩之外,偶得甘甜,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意外享受。
上述感受,由阅历所得,供读书人品味借鉴吧。
书里书外“必修课”
□从维熙
全国书博会的举办,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读书岁月。
我出生于开明士绅家庭。从小,我就热爱读书,家里的《石头记》和《三侠剑》早就被我翻遍了。有一年除夕,吃饭时家里人找不到我了,那时我正躲在装粮食的大缸之间的缝隙里专注读书。
后来,著名作家孙犁先生激发了我的文学创作冲动,使我拿起笔走上了文学的道路。多年以后,我读遍了孙犁先生所有的作品。说心里话,的确迷恋那种冲淡隽永的风格,钟情于老师对乡土的热爱。
在北京师范学校读书时,我刚刚18岁。当时,我开始尝试着给孙犁先生主持的《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投稿,并发表了一些作品。毕业后,我到北京青龙桥小学教书。不到半年,我发表的文章就引起了领导重视,后来,被调到《北京日报》做记者、编辑。
“文革”期间,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文风和读书的审美趣味也随之改变,雨果的《悲惨世界》常常让我觉得深刻。
1979年,我写出了《大墙下的红玉兰》,并在巴金先生主持的《收获》杂志刊出。由此,我被文坛誉为“大墙文学”之父。随后,我的作品相继面世,读的书也更多、更杂了。
其实,我家的书房并不算大,但沿墙全是书柜,那是我曾当过木工的儿子做的,其中,有他的一片孝心。
目前,我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厚的《20世纪全记录》。每有空闲,都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阅读。不管是青年人还是老年人,书里书外都有很多“必修课”呀。
书,一生的朋友
□肖复兴
第27届全国书博会此次在河北省举办,这一图书出版界的盛事,又让我想起了那些与书籍相伴的昔日时光。
小学四年级时,我攥着仅有的零花钱,到家对面的邮局买了一本《少年文艺》。其中,美国作家马尔兹的短篇小说《马戏团来到了镇上》令我印象深刻。这是我第一次察觉到,文学世界和真实世界有多么不同,我从此便产生了潜心阅读的兴趣。
进入中学,我开始手抄《千家诗》,手抄冰心先生的《往事》,并读完了学校图书馆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冰心作品。显然,冰心先生朴素而富有诗意的表达风格,对我日后写作产生了独特的影响。
属于我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图书,是四十年前在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排长队买到的。那是一本雨果的《九三年》,定价一元一角五分。这部动人心魄的小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在后来的阅读生涯里,我逐渐发现,对亲人、对朋友、对万事万物的美感、善感和敏感,都是文学艺术可以给予的。虔诚的读者,往往从书中发现自己,再塑自己。
读书史也是一部人生的成长史。正所谓“读书要趁早”,孩提时期,人们怀揣着一颗纯粹的心,去看待书本中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敏感度、对文学的感觉,会慢慢减退。不同的人生阶段,则可以选择阅读不同类型的图书。比如,童话属于童年,散文属于少年,青年前半期该读诗,后半期则需要阅读小说。
平心而论,青少年时期,真是读书最好的时节。希望优秀的图书,可以成为人们一生的朋友。
我的书房
□关仁山
我的书房里有四个高至屋顶的书架,还有两个小书橱。我自认为比较重要的书都锁在这两个小书橱里。这些书,我怕别人借阅。买了那么多的好书,就那样静静地沉睡着,许多都没有读。
朋友说,这是被封锁起来的寂静的知识,必须打开它。
我打开那两个长年封锁的小书橱,把一本本的书重新翻了一遍,选择一些放在了床头和写字台上。美国作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所著《寂静的知识》,这部书一下子吸引了我,犹如一道照亮人生的智慧之光,在我暗淡的书房里闪亮了。我想,应该多读书,读那些好书。每一个喜欢读书的人,都有能力让智慧、意志和情趣充满书房。
过去,我没有书房,那些日子里,我特别想有一间理想的书房。
当年,我住的房子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木床和一个淘汰下来的碗架子。这个碗架子就是我的书架。一共没有一百本书,还有一些书被装进纸盒子塞进床下。我写作时就在这间小屋里,读书时则斜靠在木床上。当时就想,自己连个书柜都没有。
这间小平房和那个破旧的碗架子伴我读书、写作长达七年之久。七个年头过去了,我对那间不叫书房的书房,竟有了思念。有一天,我又去那里看看,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我觉得自己离开这间小屋之后,不像原来那么爱思考了,不像原来那么爱读书了,不像原来那么能吃苦了。我得反省自己。
不管哲人怎样阐述苦难对人生的益处,不管别人怎样渲染幸福的优越,自己都该清醒。记住啊,别让书房离你越来越远,别让阅读离你越来越远。
读书与人生
□周国平
读书,不但能让人内心丰富,而且能让人心静。有的人说我很有定力,而且很安静。我的确是这样的,社会上的活动我很少参加,现在,讲座是多了一点,但是,我也比较节制,谢绝了大多数的邀请。我的时间主要用来读书和写作,那是我最愉快的状态。
写作是一种支出,把自己的储藏往外掏。阅读是纯粹的收入,是在增加自己的储藏,让人感到很充实。
阅读不但能够让我有一个好的心境,能够养心,而且能够养生。一个人生病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心态不好,忧虑,苦闷,焦躁,纠结,这是最容易让人生病的。所以,心态好是最重要的养生。
多读点书吧,从读书中获得快乐,调整心态,或许可以使人长寿。我的养生之道就是写作和读书,这让我经常有一个愉快的心态,如果没有读书和写作,可能我早就是一个你们看不得的老头儿了。
阅读能养心,能养生,我还要加上能养颜。一个人读不读书,你从他的面容就能看出。一个人美不美,不只是外在的东西,还要看气质。读不读书,气质就是不一样,从表情、神态与风度都会显示出来。许多老学者精神矍铄,让我们惊叹,岁数大了,还可以这样光彩照人。
我还要加上一条:阅读可以惠及子女。作为家长,如果你通过阅读拥有活跃的智力生活和丰富的心灵生活,一定会给子女非常好的影响。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家庭是最主要的环境,父母的素质形成了家庭的一种精神氛围。父母爱读书,孩子会受到直接的熏陶。父母不读书,要让孩子爱读书,实在太难。遗憾的是,很多父母只知道给孩子提供物质生活,忽略了这个更加重要的精神环境。
快读·慢读·细读
□何 申
读书的方法,一旦归纳起来,多带有个人特色。
我的年龄决定了我的特色。20世纪50年代中期,可供青少年读的书并不多,到文革,就更少得可怜了。那时,借到一本书相当不容易,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归还。为此,一旦得手,就得讲求一个“快”字,快读。虽快,并不漏,重要段落还可再看两遍。快的结果是,在书籍匮乏的时代,反倒读了大量的书,而且,书的类型繁杂,正所谓饥不择食,食不择精,多多益善。
慢读,是相对先前的快而言。20世纪80年代以后,书多了,且可以从容读来。这种“从容”还包含了有选择性地读。比如,我当时酷爱读小说,长中短篇都读,其中,又多读中篇小说,这是因为我的文学创作以中篇小说为主。这种阅读,属于带着问题和渴求读,读来受益极大。我读的较多的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于是,我的作品更多的蕴含了传统味道。
60岁以后,我的阅读量减少,但比较讲求细读。一本书一篇作品,不求一时看罢,而是边读边思,或放一段再读。这种阅读,有助我提高思辨力和创作力。思辨,是对曾经有过的素材再认识;而创作,则是在新的认识层面,以新的架构和语言重新打造文字房宇,使之更加坚固与丰满。
阅读是文化人一生的享受。家里几面墙全是书,散乱的伴至睡眠的,往往是百读不厌的书。享受阅读,可以使人生延长、智慧增长。当下,家居高楼,无人串门,老友散远,儿女在外。老两口于家中话多了免不了抬杠,不如一人一本书、一摞报,各看各的,然后,交流一番阅读收获,家也和谐,人也康乐。
与书交友
□谈 歌
人养成一个好习惯,会受益一生。而这个好习惯,多是被别人引导而形成的。我的读书习惯,得益于我的工友陈大年。我与陈大年交往,缘于我们都喜欢画画,一同参加了几回厂里出街头专栏的活动,便熟识了。
陈大年比我大四岁,属虎。他个子细高,自娱是根放大的豆芽儿。陈大年是位“知青”,画儿画得好,还喜欢读书。他买了很多书,有中国古典四大名著等古代典籍,有鲁迅等现当代作家的著作,还借给我们几个画画儿的看。由此,我看了《彷徨》《呐喊》《红楼梦》与《儒林外史》等。
我们那时读书,大多是为解闷儿。而陈大年告诉我们:读书,就是与哲人对话。
我们问他什么意思?
陈大年说,比如说,你读书,你懂道理了,你就快乐。如果你暂时不明白,你可以在书的上上下下,记录你的困顿。或者过几天,你再读一遍,就能明白了。
陈大年还说,人生应该有一个一生相随的朋友。
我问,谁?他说,书。陈大年又说,与书交友的方式,就是读。
现在回想起来,陈大年的这句话可谓金石之言,使我们脑洞大开。我在此重述一下陈大年这句话:人一生,最重要的朋友,是书;与这位朋友的交往方式,就是读。
只要你读,书就是忠诚的;只要你读,书永远不会跟你翻脸,不会“友谊的小船儿说翻就翻”;只要你读,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春夏秋冬,书永远跟随,不会让人孤独。
“文革”后,陈大年考大学去了南方。后来,便没了联系。
再后来,工友老钱去南方见过陈大年,他在一家企业当总工,他招待了老钱,还要老钱代他问我们好。
老陈哪,你现在书读得还好吗?
读书改变人生
□胡学文
我有许多梦想,读书无疑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大的一个梦想。
读书的梦想,童年时代就已经有了。当时书籍极为稀缺,不要说家里,就是整个村庄也找不出几本来。仅有的几本《封神演义》《草原铁骑》等,都是从同学那儿借来的。我对外部世界的想象也是从那时开始。那时候,我常常躺在草地上,幻想自己成为书中的某个人物,幻想自己独闯世界,并且虚构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因为读书困难,每读到一本好书,我都会感到心舒气畅,感觉每一寸光阴都是甜蜜的。参加工作后,为了用有限的工资多买几本书,我骑着自行车跑遍附近几个县的书店,专买打折书、处理书,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就是在书店仓库的角落里寻到的。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如获至宝,那份喜悦难以形容。彼时发愁的是读书时间不够用,许多书都是挤出时间读的。
读书成瘾,我忍不住慢慢开始写。在白纸上打草稿,再抄到稿纸上。我最初工作的乡镇没有邮局,寄稿子需要到另一个乡镇,来回十几公里。那是难得的享受,稿子投进邮筒,感觉整个世界都装进心里。邮差一周来一次,摩托车声响起,心就狂跳。没有觉得苦,写作让我的生活有了光彩和期待,因此坚持了下来。
现在,我可以随时随地买自己喜爱的书,也有时间读书了,读书与写作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我想,许多人的一生会因书而改变。即便现在没改变,总有一天会结出硕果。
阅读与橡皮
□刘建东
1986年的春天,我一直流连于兰州大学图书馆的借阅室里,查阅着索引卡片,几乎每天都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希望有一本叫作《橡皮》的图书能够从借阅者手中回到图书馆。我那么强烈地要读到这本书,要见识这本书的作者罗伯·格里耶,想看看这位法国新小说的代表作家是如何展现他天才的叙述才能的。
那个时候,19岁的我疯狂地热爱着写作与阅读。这之前,我阅读《读者文摘》《青年文摘》与《作文通讯》,是为了写好高考作文;我阅读《艳阳天》与《上海的早晨》,是因为父亲从图书馆里借回来的书只能是这些;我阅读《水浒传》与《西游记》,是因为喜欢里面的行侠仗义与无所不能。
上大学中文系后,当我迷恋上文学,开始尝试着写作,阅读的方向感才慢慢确定。我渐渐地发现,阅读就像是橡皮,当你阅读量越大,阅读面越广,你通向世界的路途就越宽阔,你理解世界的角度就越新颖,你想象世界的方式就越丰富。通过阅读,你不断的如同橡皮一样擦拭着已有的观念、已有的思维定势、已有的对于写作模式的理解、已有的曾经写下的文字。阅读总是让你有眼前一亮的惊喜。它是橡皮,是校正器,纠正着你固有且固执的想法,让你更加明晰写作的方向。
我执著的等待终于有了报答。我借到并阅读了《橡皮》,我也从罗伯·格里耶独特的写作路径中,体会到了连通文学与世界,连通想象与现实,连通虚构与真实的多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