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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旧事》

  说起大年情味足

    ——《春节旧事》絮语

     【著书者说】


  编者按

  春节的脚步渐渐近了。春节文化的深厚内蕴和独特魅力,决定了她不仅是中华民族岁时年节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也逐渐成为全人类共享的世界性节日。本期《光明悦读》为读者推荐几本关于春节文化习俗的图书《春节旧事》《过年老风情》《舌尖上的新年》。

  《春节旧事》,是作者张志春从内心深处对春节的生命体验和叙述。他回忆了春节前、春节中和春节后的起始仪式、净化仪式、馈赠仪式、娱乐仪式和结束仪式的整个过程,这些回忆和记录,洋溢着浓浓的年味,悠悠地沁入人心,温暖着每一个屋檐下、每一个家庭中的人们。

  春节是中华民族岁时年节中最大的节日。倘若历时性观察,它仿佛一条串线珍珠连起了中华文明史。倘若共时性观察,它自自然然地与身边每个人的生命生活有着内在而密切的衔接与沟通。特别是这个日子就像是自己的生日,这种神秘的重合让幸福感自内心深处涌来,似乎有着比别人稍多一点的感受与体验。于是当原生态节日丛书向我约稿时,我毫不犹豫地应允撰写《春节旧事》。如此伴随着生命体验的年节,似乎真的有那么多的话语要说,有那么多的情景值得记录,而且真的是从来不用想起,也永远不会忘记的啊!

  年的脚步渐渐近

  美衣美食美心情

  或许在内心深处,笔者对于春节有着特别的关注和有意无意地感悟。童年乃至少年时代,谁不盼着过年呢?美衣美食美心情,尽情地燃放鞭炮,尽情地燃放礼花,让狂欢的情绪绽放于夜空;平常禁断的玩乐游戏此时此刻会受到特别的鼓励与支持;走亲戚的途中满眼新鲜满心欢悦,笑着说着唱着……这就是过大年啊!节前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盼着年的脚步渐渐走近,节内沉浸狂欢,节后别离依依不舍,又时时唤起温馨的回忆。

  随着年岁的增长,眼界的开阔,渐悟年节内蕴的博大深厚,并非一己的阅历所能穷尽。在构想《春节旧事》的时候,就意识到春节厚重的负载与庄严的结构。它不仅仅是大年初一简单的一天,也不仅仅是新旧交替的大年三十和初一的粘连。它是由核心节点凝聚而成的一个节日系统,它完整地代代不已地践行着起始仪式、净化仪式、祭祀仪式、馈赠仪式、娱乐仪式和结束仪式等等,是相当规范化的内在结构与系统仪式。特别是年节丰盛的美餐,焕然一新的服饰,隆重的宾客往来设宴招待等等,呈现出一种全民族狂欢仪式的创造与践行,虽说也稍有含蓄内敛的格调。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它实质上从某个层面体现了生活目的与生命享受,从而以其内在的亲切与崇高鼓荡起生活的勇气与生命的热情。因有了这样的构想与感觉,便在春节历程的叙述中时不时带上自己所见情景,沉浸其中的感受,亲朋好友邻里乡党以及学生的见闻……或许历史的言说因个体生命的体验而增益质感,有着直通地气的舒展,而不只是一般意义上既往知识的冷静连缀。

 相传冬至大如年

  贺节纷纷衣帽鲜

  《春节旧事》的写作,除却生活的体验,还想有所探索。因为春节还有不少待解之谜。比如何时为起始仪式?是腊月初五的五豆节,还是腊八节?或是小年祭灶的时辰,或说大年三十贴春联祭祖才是年节的启动?究竟以哪个为准,春节的启动典仪在哪里?田野作业啊,文献考释啊,慢慢地才发现冬至与春节几乎是有趣的相似的样态。哦!冬至,有周一代原本就是我们的年节!怪道“冬至大如年”的古俗语流播范围这么宽广深远;怪道冬至还要特别讲究吃饺子吃年糕,如同大年圣餐一般……不只是古俗活态的印痕流传至今,而且还有诗文精准地记载。如徐士《吴中竹枝词》所咏叹:

  相传冬至大如年,

  贺节纷纷衣帽鲜。

  毕竟勾吴风俗美,

  家家幼小拜尊前。

  再如《中华风俗志》所述“冬至节,丛火,祀家庙,福祠、灶圣。拜父母尊长,设家宴,亲戚相贺,与元旦一例”云云,都直接将冬至与年节视为一体。更有九三学社一位教授知我写《春节旧事》,特意来告诉我说,在南方她婆婆家,有老人过寿以冬至增岁的遗俗。真没有想到春节起始仪式的追溯,竟然揭开了冬至年节的神秘面纱。而作为今日春节的起始仪式,冬至节真的是恰到好处。不信看杜甫诗歌《冬至》所唱叹的“冬至阳生春又来”,不就是春节的预告么?

  紧接着便是净化仪式。对居住环境是除尘扫房,对自身环境则是炫彩新衣。

  春节服饰,官方大传统延续不绝,民间小传统亦源远流长。如《梦梁录》卷一载南宋都城临安的风俗:“细民男女亦皆鲜衣,往来拜节”;如民国年间上海歌谣《新年十日歌》:“年初一,一寝觉来太阳照东窗,起身忙换新衣裳……”全新的款式,色彩,质料,穿着在身,呈现在春节这个中华文化空间里。彼此新衣新帽,即便平常幽默嬉闹者,此时此刻也是庄严敬肃,周旋揖让。刘禹锡《元日感怀》描述了这一情景:

  燎火委虚烬,

  儿童炫彩衣。

  炫彩衣的心理,源于服饰之新,是自身形象的刷新,是全新的服饰带来自由与狂放的美感。不只儿童,成人亦是。生命的狂欢时刻需要衣饰的辅助,需要形式上的仪典,才能推出意念中的崇高。这是心情意绪的感性显现,仿佛重温童年的美饰梦,仿佛重返自我崇拜期与求偶期似的。天地间,四周的一切突然都变得那么新鲜,无美饰似乎与这个环境不大协调。随着节日的来临,生活的常规被打破了。于是乎,强调以第一次穿着来迎接新年就有了特别的价值。同时,新衣的鲜艳意味着每个人在天地初始时分,都是一个重要的值得被关注与赞扬的角色,特别是幼小年轻者更多这样的敏感与微妙。这在人们看来,是一种有宗教意味的仪式。它让人们在春秋寒暑的轮回中,象征性地回到可以重新开始的原初,汲取新的生命能量,从而获得生命内存与外貌全盘刷新式的变化。

 东风剪剪拂人低

  巧撰春联户户齐

  如果说净化仪式拓开了超凡入圣的文化空间,那么,祭祀仪式则是这一文化空间的实际展演。传统祭祀仪式的重头戏有祖茔与堂屋祭祖,小年祭灶,大年三十请灶神。而今活态传承下来更多的则是与之映衬的张贴门神、灶神、春联、春条、春牌和门笺等。

  笔者早年在凤翔师范任教,逢年过节,街头散步,见家家门口守护着神荼郁垒或秦琼敬德威武雄壮地持刀持笏分立一边。也见过柳丝依依之侧,柔波之上,楼桥旁苗条女子宁静而立,名曰“鱼乐图”,听说是家有女儿者便贴这样的图谱替代门神。而在四川等地,家有女儿者,门神就是穆桂英。陕西葭县,门神则是两盆如意炉中燃烧之火……门神、灶神及诸路神仙的画图都显得庄严而神圣,但年画不仅于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俗类年画也渐渐时兴。“半幅生绡大年画”,是陆游《出游归卧得杂诗》中的诗句,说明当时年画的范围超出神祇。蒲寿宬《题纯阳洞》诗句“烟郭多年画”似也说明这一情景。清道光年间李光庭《乡言解颐》中“新年十事”里就有年画一说:“扫舍之后,便贴年画,稚子之戏耳。然如《孝顺图》《庄稼忙》,令小儿看之,为之解说,未尝非养正之一端也。”并附诗曰:

  依旧葫芦样,

  春从画里归。

  …………

  赚得儿童喜,

  能生蓬荜辉。

  年节总是应时而来,年画也是应景的模式化,但却不会引发审美疲劳。与诸神绘制的狞厉之美不同,更多年画因世俗叙事而使生活由文本式的呼应转为新鲜亲切与温馨,因为那是通地气的生活写照,那浓浓的年味儿仿佛从画中弥漫而出,新年的步子似乎就从年画中轻轻迈出。而且,它能给儿童带来狂欢般的乐趣,憧憬的小心灵会像爆竹一样响亮在天空,朦胧中的祖先与神灵会在袅袅盘旋而升的气氛中给平淡的家庭镀上亮色。

  门神桃符既能衍生年画,也会衍生春联。王安石《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即是这一情景写照。每到大年,家家户户门口无不春联红彤彤。在这里,中国文学以与岁时节庆结合而刷新自身,建构了诗意栖居透地气的新样式。《燕京岁时记》说:“春联者,即古之桃符也。自入腊以后,即有文人墨客,在市肆檐下书写春联,以图润笔。祭灶之后,则渐次粘贴,千门万户,焕然一新。”这一切不只是当时人们的理性叙说,更有诗性的歌唱。明人刘侗等的《帝京景物略》为元旦所作诗句:

  东风剪剪拂人低,

  巧撰春联户户齐。

  春联这一文化样式一旦普及到家家户户,神圣性与世俗性便并列而出。神圣性在于祖茔祭祀之后起封门作用。意味着孩子别随意来串门子,我们正式过年了!世俗性就如同花儿朵儿叶儿果儿一样,自然成为村舍院落的文化景致。一年一度模式化的春联定格,渐渐演为时尚,成为社会热点,吸引更多的人介入其中。陆游曾在诗歌《除夜雪》说自己痴迷于撰书春联而忘却杯盏的情境:

  半盏屠苏犹未举,

  灯前小草写桃符。

  对于陆游来说,春联的仪式性并不那么强烈,似乎只是一种创作意念的呈现,一种心情意绪的宣泄。夜晚降临,窗外雪花纷纷,在别家可能春联早就张贴出去了,而自己半杯美酒一直在侧几乎忘了品尝,只沉浸在联语意境的酝酿斟酌之中。灯光闪射,诗兴如潮涌动不已,似成句在胸又似茫然无着,展纸挥笔,趁着夜色小草疾书……这是辞旧迎新的时刻啊,谁的思绪能不激扬飞驰?谁的笔端能不饱蘸情感而尽情书写呢?

  因为春联以贺年为旨,这就从根本上规范了它的总体走向与风致。春节是新年岁的一元之始,而在民间观念中,伴随着过大年的,不只是团圆的一家老少,还有应时而来的神圣的各路神仙,除夕时请回家的历代祖先。因而大年期间一切言行都须谨慎,不说破茬话,不打碟子不摔碗,不随意训斥孩子等。总之在营造如同神仙一般的生活情境,融融乐乐,和谐美满,在敬祖礼神的氛围中更有崇高意味。为营造这一境界,作为这一喜庆氛围的门帘儿,春联的话语自然乐观吉祥,向着神祇祈愿,向着理想诉说,甚至会偏侧而模式化如某种吉庆联千家万户用、年年用而不会觉得审美疲劳。古今春联因此形成了乐观的颂歌模式。它从某个层面彰示人们祈福扬善、珍爱人生的心情意绪。这或许是陶冶于农耕文明的年而复始播种希望的生产生活模式,或受惠于《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或浸润于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乐观态度等等,知道了这些,便知春联中多无凝重反思、石破天惊式的作品,自古而今,人们似也没有这样的创作传统与欣赏准备。

  春联是艺术性的,仪式性随即而来。纯文学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不在乎载体的色彩与质地,欣赏阅读也不会受时空限制。素不讲究的文学阅读甚至会成为文坛佳话,如欧阳修所标榜的“三上”等等。而春联偏要较真,有着仪式的规定性。如质地是石是木是纸不可敷衍,色彩是红是白是蓝界限判然。它艺术层面讲究的是意境情感,是平仄对仗,仪式层面强调的是时间性、空间性与现场性俱在,这一文化空间的主人为抒情主体。哪怕他只是一介草根平民,平素轻似微尘小似蚂蚁,此时此际也要辞旧迎新,以顶天立地的形象,唯我独尊地将内心的向往以联语形式写于天地之间。

 人家除夕正忙时

  我自挑灯拣旧诗

  春节的核心节点是大年三十与初一。作为一个特殊的时刻,它是一切人的共同时刻。平常因工作或利害而拆散的人们重新聚集起来,彼此相亲,充满爱意,它是被人们真正占有的时刻。这里重要的仪式就是团聚。年前无数的人群满怀期待充满激情,就是要奔向团聚的家园。年夜饭、初一的饺子与亲人团聚,且要鸣响爆竹宣示。祭祀中与祖先团聚,意念中与诸神团聚,而除夕夜中传统中有守岁仪式,即直面时间而与自己团聚。在匆忙中身与魂分离的氛围中,有这么一段静思的夜晚,何尝不是心灵的抚慰呢。

  伽达默尔说节日意味着一个特殊的时刻,这一时刻意味着从日常生活各自繁忙的时间流中漂离出来而具有自己的时间结构。此刻,时间不再像日常繁忙中那样悄悄消失,它变成了真正可触的欢乐与幸福。在这个时候,时间作为时间本身被人们所体验。如孔尚任《甲午元旦》所展示的:

  萧疏白发不盈颠,

  守岁围炉竟废眠。

  这类诗歌古今很多。如诗人杜甫以“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诗句呈现团聚的快意。而白居易的“守岁樽无酒,思乡泪满巾”则宣泄对故乡团聚的渴望。明代才子文徵明的《除夕》则是沉浸陶醉于自己的创作成果之中:

  人家除夕正忙时,

  我自挑灯拣旧诗。

  莫笑书生太迂腐,

  一年功事是文词。

  樵夫自得于林木的堆积,农夫满足于禾稼的丰收,古今中外,人们的心灵都会安稳于自己劳作与智慧创造的成果中。古今大诗人多有此举,只是除夕时更为敏感。赵翼85岁时,一首《除夕》却是老当益壮,豪情满怀:

  烛影摇红焰尚明,

  寒深知己积琼英。

  老夫冒冷披衣起,

  要听雄鸡第一声。

  坚持着神话一般的守岁仪式,而内心深处荡起黎明的期待。我们知道,艾利亚德曾在《神话与现实》中说道:“很可能新年的神话礼仪在人类历史上具有这样的历史作用,因为透过宇宙更新的确认,新年提供了希望:初始的极乐世界是可以复兴的。”对此,守岁中的诗人是自觉的,历代更为普遍的守岁者说是自觉的,是看透一层的振作,是珍爱光阴而自主自为的觉醒,是呼唤深刻把握现在以迎接未来的积极意愿,是充满期待的自我鞭策与神圣激励。

  春到人间人似玉

  灯烧月下月如银

  春节最为隆重最为热烈的是交往仪式与馈赠仪式。它有拜年、压岁钱与送灯等形式。

  孔尚任《甲午元旦》:“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说明拜年在辞旧迎新的夜交子时便已开始了。先拜祖宗,再拜长辈,而受拜的长者则如钱沃臣《压岁钱诗》所述:“老人分岁浑无事,手数孙曾压岁钱。”这里的父母,特别是祖辈就要给孙辈回馈赐赠以压岁钱了。清人吴曼云《压岁钱》:

  百十钱穿彩线长,

  分来再枕自收藏。

  商量爆竹谈箫价,

  添得娇儿一夜忙。

  如映雪老人《除夕竹枝词》:

  孩子相争压岁钱,

  红头绳结挂胸前。

  嘱他莫作顽皮事,

  明年须知大一年。

  周作人《儿童杂事诗》有咏压岁钱:

  昨夜新收压岁钱,

  板方一百压枕边。

  大街玩具商量买,

  先买金鱼三脚蟾。

  舒心地交往,快乐地馈赠,这一仪式是如此悠久又深入人心。每一个屋顶下,每一个温暖的家,都洋溢着天伦之乐。跨代互动中充溢着长慈幼孝的脉脉温情,压岁钱萦系着幼小者尊老受宠的愉悦童心,更有长辈对后代的祈福求安意愿。鲁迅《朝花夕拾·阿长与〈山海经〉》:“辞岁之后,从长辈得到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可以随意使用。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而压岁钱给幼小者带来童年的温馨与乐趣,感恩的情怀,年节的深刻记忆。

  而姻亲之间的拜年更多的是女儿回娘家,女婿拜丈人,外甥拜舅舅。拜年礼颇有意味,是如馄饨饺子一般带馅的点心与包子等,庄重中讲究的是界破混沌开新天地的祝福。回馈礼品则是活泼可爱的核桃枣儿之类,渗透着呵护与慈爱。礼行来回。过了破五,受拜的一方则携带着红灯笼和捏塑成各种精灵儿的面食品倒过去追节。红灯笼,自汉元宵节起,便永远闪亮在中国文化的夜空。寺院、宫廷、街道与村舍,年年如斯。明代唐寅在《元宵》中这样咏道:

  有灯无月不娱人,

  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

  灯烧月下月如银。

  可以说,这种延续两千余年的人文景观,都是父母给出嫁女、舅舅给外甥送灯笼的模式传承下来的。而春节的结束仪式,则是在灯笼闪亮的广场中呈现。这是多么有意味的交往与馈赠仪式!

  如此这般地构思与布局,意在使《春节旧事》的叙述有个体生命的回忆抒情的味儿,又带以集体无意识记忆的探索求证;既能排列梳理节庆仪式,又是民族群体狂欢的宏观描摹……在这里,《春节旧事》所呈现的原生态节庆意蕴,能或深或浅地触动读者心灵的柔软处吗?能唤起愉悦的反应吗?说起大年情味足,笔者愿意说,倘若读者愿意听,这才是书籍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张志春 作者系陕西师范大学教授,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

  (本版插图均选自《春节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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