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时候我们看问题不能光看它呈现的结果，还得看别人的基础是什么。好莱坞文化就是有这样一个基础，我们要跟人家拼这些，未必拼得过。

【原文编者按】日前，中国国家话剧院导演田沁鑫来到演讲平台“造就”，作了题为《为什么中国要文化创新》的演讲。她在演讲中说，“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不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总盯着西方，这是走不通的。今天我们讲文化创新，就得搞清楚文化创新的基础是什么。”

不能一提文化创新就去学美国

为什么中国文化要创新？因为我国是一个文化历史资源背景丰厚的国家，我们经常说，我们是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身上的包袱很沉重，一直在艰难地往前走。如果想要跟上这个时代，我们就必须创新。

那么，怎么创新呢？

大家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艺术范式很多年来一直带给我们强烈的冲击，那就是美国大片。据不完全统计，美国大片占有全球电影发行量的60%，也有人说是70%。美国大片的特点就是面向未来。因为美国没多少文化资源，缺少历史，它轻装上阵，所以它有超级英雄，像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它有最新的科技，它有基督教文化，它有那种救赎式的英雄拯救世界的故事。

它的这种面向未来的模式做得特别好，以至于我们一想到文化创新，就会想到它那个样子；但是我们的文化不一样。

好莱坞文化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有一段历史渊源的。好莱坞曾经有一位著名的电影导演叫格里菲斯，他开创了一个大片模式。在格里菲斯之前，电影大多是默片，场景也不多，但是1916年格里菲斯拍的一部名叫《党同伐异》的大片出现之后，奠定了好莱坞电影的大片样板。所以，好莱坞电影上百年来基本都是一套路数，它的机制已经很完善，它的产业化结构也很完善。

有时候我们看问题不能光看它呈现的结果，还得看别人的基础是什么。好莱坞文化就是有这样一个基础，我们要跟人家拼这些，未必拼得过。

还是先得把中国故事讲好了

在电影这个行业里，现在很多人都在烧热钱，都在“播种”。说真的，中国电影的投资人太多了，一点不缺钱。虽然很热闹，很繁荣，但是他们投入了那么多钱，“播种”之后，庄稼的收成似乎还是不太好，好像成功率并不高。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归根到底，一部电影好看不好看，内容要占到2/3的比重。这就关系到一个根本的问题，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吸引观众？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是先得把中国故事讲好了。

当然，我们的戏剧也遇到同样的问题。戏剧一般是小剧场，观众花50元、80元钱来看戏，虽然不算贵，但这钱也不是白掏的。对观众来说，看戏看的是一个精神产品，“吃”的是一种精神食粮。我们得拿出什么好内容给他们看呢？

说一千道一万，无论是戏剧也好，还是电影也好，我个人认为，我们首先得搞清楚中国文化的结构是什么，认知了我们的文化结构，认知了我们上千年的主体生命精神，认知了我们的文化脉络，就滋养了我们自己，就长了精神，长了智慧。你才能够说，我无论是编现代的故事、过去的故事，还是编未来的故事，都是有根基的。

美国人给我们提了个醒

从真正的意义上讲，我们还是得找到一个自己的文化之根。中华民族这5000年的文明不容易，非常珍贵，全世界就这独一份。

前不久，我到美国南加州大学去学习。南加州大学离好莱坞非常近，所以电影艺术学院的老师们就跟我们讲好莱坞的电影制作。他们说，好莱坞的电影创意大概有98%的失败率，我听到这吓了一跳，也就是说，只有2%的电影创意是可以被真正实现的。

那么我们呢？可能困境更多。虽然我们干电影这一行的人很多，但是实际上，有创意的人才我们还是很匮乏的。

但是美国老师就说了，你们不是，你们在创意方面应该没什么难度啊。我们说我们怎么没什么难度？老师说，你们有5000年的文明，你们有多少故事可以写，资源太丰富了！我们现在很想跟你们合作，不光是看中中国庞大的受众市场，我们还看中你们那么丰富的资源，像功夫熊猫这类题材多好啊。你们的国家太奇妙了！

这其实是美国人给我们提了个醒，我们是不是要回头看，回头看看我们的家，回头看看我们家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家底。都说我们的家底太丰厚了，真应该从中找些东西出来，和新的技术结合，产生出我们自己的创意。这是值得每一个文化人思考的问题。

与国际团队一起演绎中国故事

在戏剧界，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导中国的戏，比如你排莎士比亚的戏，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好导演。但我不是，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没导过几部外国戏，我一直都在做中国戏，我确实喜爱中国文化。

前几年我导过一部戏叫《青蛇》，是从青蛇的视角来叙述民间传说《白蛇传》的故事。对于这个原汁原味的中国民间传说，我用的是德国的舞台设计、英国的灯光设计和苏格兰的作曲，整个舞台效果比较工业化。我选用了一个国际团队来一起演绎这个中国故事，当时在上海演出的时候一票难求，10场演出都是加座的。

后来我们受邀参加肯尼迪艺术节，这是肯尼迪艺术节第一次邀请中国大型话剧去那里演出。我们还受邀参加了爱丁堡艺术节，并被评为爱丁堡艺术节“神秘剧”之首，这是他们报纸上评的。为什么外国人会喜欢中国这个古老的故事呢？他们说，你们古代的这个故事怎么结构空间这么棒？整个故事结构这么国际化？在这个故事里，有人、佛、妖三界，妖想成人，人想成佛，他们的《指环王》其实也是这样。像这样类型的故事中国还有很多，比如说《西游记》，也是串联起人佛妖三界，如果改编一下一定也很有意思。

内容空洞怎么能做出好戏来

前一段时间，我又带着对传统文化的思考导演了一出戏，这出戏叫《北京法源寺》。《北京法源寺》在北京大剧院演出了10场，打破了大剧院中国原创剧目的票房纪录，上座率几乎是100%。

这出戏讲的是一段晚清历史，里面的主要人物有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法源寺》这出戏带给我以特别大的启发。清朝的覆亡，不单纯是一个朝代的灭亡。当时慈禧领着“中兴四大名臣”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左宗棠，还有一个不挂名的国家“总理”恭亲王，努力维持着大清朝不灭亡，但是大清朝最后土崩瓦解，那其实是一个上千年封建帝制的全面崩盘。

当你回头看这段历史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当时遇到的一些问题，其实我们今天也在面对，那是什么呢？在把几千年的封建帝制完全推翻之后，我们把过去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抛弃了，这其中包括我们璀璨的传统文化，我们把它们中的很多好的内容丢弃掉了，险些成了无根之木。

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不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总盯着西方，这是走不通的。今天我们讲文化创新，就得搞清楚文化创新的基础是什么。就像我们的戏剧，一味地学习西方的形式，只会造成内容越来越空洞。在内容空洞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做出好看的戏来？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去努力发掘，与现代相结合，才能真正实现文化创新。

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不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总盯着西方，这是走不通的。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去努力发掘，与现代相结合，才能真正实现文化创新。

——田沁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