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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为什么击中了我们

《朗读者》线下活动“朗读亭”在上海吸引来众多市民。 蒋迪雯 摄

从来,阅读至少有两种:一种是默读,另一种是朗读。读到心动处,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

这本是一件挺私人的事。但近来,正是“朗读”这件事,成了文化综艺界的“香饽饽”,且收获了好评如潮。一档是脱胎于英国综艺节目《Letters Live》的《见字如面》,以知名艺人读家书为主要形式;一档是以“一个人,一段文”为主要形式的《朗读者》,嘉宾或闪耀或平凡,皆通过朗读,呈现自己的一段心路。

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让“朗读”击中了我们?

除了重新发现语言文字之美、诵读之美、情感之美,朗读还可以唤醒、激活什么?《解放周一》约请学者梁永安一起来聊一聊。

爱上“朗读”的理由

解放周一:由两档综艺节目的“火”,我们重新发现了“朗读”在我们身边的温度。原来早在这两档节目受到关注前,不少年轻人甚至年长者,已在为诵读文学经典、念剧本、灌录广播剧唱片、在网络平台上制作属于自己的“朗诵节目”乐此不疲。“用声音造梦”给很多人带来乐趣。都说今天的人,大都习惯了成为“视觉动物”,为何反倒是二维的“朗读”击中了我们?“朗读”究竟是怎样一种精神活动?

梁永安(复旦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硕士生导师):朗读确实是件不简单的事。早在中国古代农业社会以前,吟读诗歌就是小孩子在开蒙时必定会碰到的环节。

朗读是一个具有双重性的过程。从哲学意义上说,人和人之间都有“主体间性”,人生有很多孤立、孤独的心理时段。因此,朗读在实际生活中常常是一种“默读”。在欧洲宗教时代,默诵《圣经》是精神温暖的必备。但另一方面,人又是一个“群居性”的存在,人和人之间需要交流,需要在交流中获得共鸣和认同。因此在农业文明中,朗读就慢慢发展成为古代文人交流时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在曾经的“上流社会”,能不能朗读,也是文化身份的鲜明体现。

到了现代社会工业革命以后,尤其是随着知识和教育的普及,在上层社会的沙龙和中产阶级的交往圈里,朗读又慢慢变得“专业”起来。那些能够写作或者想写作的人,经常聚到一起,朗读自己的作品。电影《成为简·奥斯汀》里,乡村庄园聚会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朗读自己写的作品。这就好像我们今天有人写了东西会先发到网上,给大家看看,再进行优化,形成最终的创作。

这时,朗读就不仅仅是一个表达自我、获得交流的方式了。它会把这个社会圈层化,形成一个同气相求的环境。但凡可以相识的人,互相之间,同道之间,通过创作性的朗读,彼此精神上的辨识度和靠近感越来越强。由此,朗读不仅有了文化分层功能,还有了社会建设功能。它在一个个朗读空间中凝聚起一些这个时代的文化心声,又让不同的文化成分,通过朗读这种方式,在一个较好的氛围中慢慢成长起来。

解放周一:那么,现在普罗大众喜欢朗读,年轻人念书念剧本,这种朗读的吸引力在哪里?

梁永安:推动这类活动的因素有很多。最主要的我觉得有两个。一个是希望聚集在一起的愿望,希望得到一种大家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欢愉。另一个,是对“沉淀”的渴望。因为生活太杂七杂八了,我们很难有一个可以忘我地沉浸在其中的时段。但通过朗读,我们可以拥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朗读的材料通常比较经典、抒情、优美,朗读的时候大家一般都比较投入、专注。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人可以获得一种审美上所具有的瞬间性净化,获得一个可以从俗常中脱离出来的机会。对投入其中的人而言,这是一种自我发现,又是一种灵性的打开、能量的释放。这种自我沉淀在平时的忙忙碌碌中很难得到,在朗读中却可以。

读什么谁来读大有学问

解放周一:您觉得目前大家对“朗读”的关注,会唤醒什么,激活什么吗?

梁永安:现在这两档节目中有对文学读本的展示,有对人的探索,这都很好。但关键还是要看创造性。

我们的公共文化传播平台对时代的探索,不能在找到一个热点之后,就草草结束。观众一开始看到这些节目形式,会觉得很新鲜,但节目要走得更远,还是要看你赋予其中的内涵,以及通过你的节目,能否看到人们心灵深处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讲,光靠朗读,没有转化为创造性,就很难有持续的自我更新。光是朗读现成的作品,或者都是一些大家熟知的“朗读者”和人生故事,观众慢慢地就失去了新鲜感,会在重复的审美疲劳中离开朗读。

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综艺节目创作一直有这样的问题。比如《我是歌手》,基本上都是唱别人的歌,唱自己创作的很少。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因为我们现实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资源。

就拿朗读来说,你完全可以请一位外来务工者,让他把自己从乡村到城市的漂泊、把在工地搬砖或者站在高层建筑顶端安装设备的心情写出来,而且到公共平台上朗读出来。这种从劳动的风口浪尖出来的声音,一定充满了生存的肌肤感,让我们听到时代的流速。

又比如,我们现在正处于中产化的过程里面,在生活方式的价值建设上,很多细节都处于空白,生活会出现频繁的不均衡或中断。而生存的裂片中就有诗,就有原创的张力。一个无奈于买房压力的青年,他的错杂心情如果写成诗歌,用自己的节奏表达难以选择时的前路和彷徨,这样来源于原创的朗读就打开了历史的纵深感。它会潜入时代的纹理,有一种现实生活才有的活力,不再是热闹的小愁苦。朗读进入到这样的精神层面,整个时代的活性、质感,才能得到体现和升华。从听众的角度来说,则可以通过这些记录、创作,了解和理解不同的生存、多样的人生,感受每个人在时代潮流中不同的处境、心情、愿望、向往、价值,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如果我们的综艺呈现、民间的朗读爱好者交流,能往这个方向发展,我觉得会更好。我个人觉得,这是更值得文艺创作者、爱好者坚持的价值路线。一个好的文化品类,只有同它所处的时代形成互动,才能拥有持久的能量,才能推动这个社会不断发展。

解放周一:您特别强调,要让来自不同处境的人来朗读。

梁永安:对。我们每个人经历不同,精神积累不同。通过这种调动,无意识中的记忆会复苏,我们对自我的认识,也能产生新的飞跃。这样的话,朗读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了,会形成一种相互倾听的氛围。

解放周一:要达到您说的这种状态,似乎我们还有蛮远一段距离要走。

梁永安:其实当下具备形成这种状态的基本条件。你看我们之前的一些选秀节目,在展示才艺之前都会陈述一段自己的来历和人生处境,也是很感人的。只要朗读者、听众、媒体齐心协力,不难将朗读提升到我们时代应有的水平。从发展社会文化的价值点来看,在当下推动朗读活动的扩大,不但是对现代文化生活的建构,也是恢复《诗经》时代采风和“诗言志”的传统,可以把最真实的现实生活表现出来。

朗读背后的真实需求是什么

解放周一:您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次“朗读”是怎样的?

梁永安:那一年我刚留校不久,应该是1987年左右的事了。元旦前夜,几个喜爱文学的朋友互相问元旦怎么过。后来决定就在一个青年教师的宿舍里,六七个人,轮流朗读一些国外著名诗人的诗歌。大家都非常忘我地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念到黎明时分,感觉特别美好、纯净。看到天光发亮,大家意犹未尽,又一起走出去,朝着五角场方向慢走。走着走着,大家觉得正常的走法已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激情了,就改为倒着走,一边走一边继续朗诵诗歌。

解放周一:可不可以说,这是上世纪80年代的“文化热”在您个人生活中的一个缩影?

梁永安:可以这么说吧。现在有一些朋友聚会,如果有人朗诵上几句自己创作的诗,就会觉得这个时刻特别美,会觉得看到这个人的内心了。但这样的朗读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占有的分量还是太小,不会经常遇到。

朗读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我表达。作者或者读者自我内部有一种需要表达和表现的东西,才会有情不自禁地发声。古人说“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朗读的真实基础,正在这里。当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欲求?坦白说,我们现在很多人不会有这个欲求。

解放周一:由上世纪80、90年代以来的“诗歌朗诵热”,到如今青年人喜爱的“剧本朗诵社”、“经典读书会”、在网络电台制作属于自己的“读诗”音频、近期较热的“朗读综艺”,一条可以折射时代变迁的脉络,似乎呼之欲出。像“朗读”这样的精神活动,会在我们未来的文化生活空间中占有一席之地吗?

梁永安:据我个人的观察,现在的人一般很难有一种大情怀了,也很难有一种很有渗透力的、很广阔的情感。在如今的社会生活中,人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和表达,大都希望能够轻松一点,不想给自己增加压力。各种公共媒体、自媒体中,个人小情绪的零碎表达更多一点,“小确幸”比较风行。这跟朗读本身的气场就不大对应。但凡能够大声朗读出来的东西,实际上要耗费一番心力,需要调动自己的精神能量,需要在情感储备上更厚重、更广阔。

从更大的时代背景上看,当今属于继口语时代、书写时代之后的影像时代、网络文化数字化时代。随着网络传输的成本越来越低,朗读在中间会获得一些空间,但书写与图片、影像混合在一起的多媒体内容会越来越强势。这直接决定了人们分享文化内容的方式将发生根本性变化。而且网络的即时性,会让人们更习惯于即时性反应,看了、听了一下子就能互动、就能反馈,比如图片、小视频、弹幕。这类媒介,普通人参与的空间很大。相较之下,朗读具有某种“冷媒体”的特点。朗读的时候,别人只是听,不是听者可控的。作为一种文化分类,它肯定会长久存在,但不会变成一个非常大的潮流。(记者 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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