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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的政治丰碑和国家隐痛

  丝绸之路是汉朝探索出来的,让中国融入世界,并渐而有发言权和影响力的一条大国之道。它最初是军事路、外交路,汉武帝派使臣联合西域的大宛、乌孙、大月氏等国,成立了一个松散的合作联盟,旨在孤立和削弱匈奴势力;之后是民生路、商业路,世贸路,再之后发展成了当时世界上最繁忙的物流大通道。丝绸之路得以宽广和壮大,是接着地气的,和民生息息相关。

  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路

  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路,重要的是世界观。

  中国在汉代之前,走的是自强与自安的国家路线,因自得而自在,和外国基本没有往来,也没有对世界的认识,只有“天下”这个概念。“天下”在西周时期是这么界定的,用“五服”做区划,以首都地区(京畿)为核心,向东南西北四外延伸,每五百里为一服,五百里之内称“甸服”,一千里内称“侯服”,一千五百里内称“宾服”,两千里内称“要服”,两千五百里内称“荒服”。方圆五千里,泱泱大国,是为天下。“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史记·周本纪》)。“中国”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夏代,但含义与今天不同。夏代先民开始筑城而居,“禹都阳城”,住在城里的人称“中国人”或“中国民”,简称“国人”。《说文》的注解是,“夏者,中国之人也”。“中国”即“国中”的意思,用以区别无组织的游牧部落。西周的“五服”观念,针对“国人”是一种大的进步,有行政区划意识了。

  中国的大历史,至少有一半是和北方民族的砥砺交融史,也是以汉代为分水岭。汉代之前的北方民族犬戎、匈奴等,南侵中原的目的比较单纯,就是掠夺女人、粮食、金银、财物。汉代之后,开始对政权有野心,因此后世的历史里,有南北朝,有南宋和北宋,元代是蒙古人建立的,清代是满族和蒙古族合营的。

  中原与北方民族的最早交恶,始于西周第五位君主周穆王的北征犬戎。据史书记载,那次北伐战绩一般,“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但后果很严重,“自是荒服者不至”,从此以后,犬戎不来朝贡了。又过了两百年,西周被犬戎终结。周幽王治国无道,却是个恋爱男,偏宠褒姒,废申后,逐太子,大臣申侯恼怒之下引来犬戎大军,在骊山脚下杀死幽王,抢走褒姒,再把京城扫荡一空后班师北归。这一年是公元前771年。

  秦朝建立后,匈奴在甘肃庆阳、陕西榆林一带屡屡犯边。公元前215年,秦始皇遣大将军蒙恬率军30万御北,用了大约六年时间,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失地,把匈奴驱至黄河以北,并把秦、赵、燕三国的旧长城连通,修筑了一条西起甘肃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边防线,即今天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万里长城”。

  汉代建国,正值匈奴强盛期,纵有“和亲”政策,匈奴每年仍然大肆入侵边境,杀官吏,掠民财。汉与匈奴的边境线长达数千里,西起陕甘宁,中间是山西、河北,东至北京、辽东,西汉中期之前的国家要务主要是戍边。汉文帝时的贾谊,写过一篇文章《解县(悬)》,指出汉与匈奴的关系呈“倒悬”之势,是大国屈辱。这种“倒悬”的态势从刘邦开始,经历了惠帝刘盈、吕后、文帝刘恒、景帝刘启,到汉武帝刘彻执政的中后期,国家综合实力大增,又开启了丝绸之路这种治国模式,才有所改善,但在军事上仍处于对峙期,汉军每打一次胜仗,匈奴均在他处疯狂报复。再经过昭帝刘弗陵,直到汉宣帝刘询时候,汉军把匈奴赶到贝加尔湖一带,边疆的维稳警报才算彻底解除。

  丝绸之路最初是军事路、外交路,汉武帝派使臣联合西域的大宛、乌孙、大月氏等国,成立了一个松散的合作联盟,旨在孤立和削弱匈奴势力。之后是民生路、商业路,世贸路,再之后发展成了当时世界上最繁忙的物流大通道。由长安到西域,到中亚,到西亚,再绵延至欧洲。物质交流的同时,中国文化、印度的佛文化、伊斯兰文化、基督文化也相互间交集共生。丝绸之路是汉朝探索出来的,让中国融入世界,并渐而有发言权和影响力的一条大国之道。

  与丝绸之路相关的物产

  丝绸之路不是务虚的外交词汇,有很具体的实际内容。

  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1868年至1872年在中国考察了四年,之后写出了五卷本著作《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此为根据的研究》。书中首次命名“丝绸之路”,“从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间,联结中国与河中(指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以及中国与印度,以丝绸之路贸易为媒介的西域交通路线”。公元前114年是西汉汉武帝元鼎三年,这一年丝绸之路的开拓人物张骞去世;公元127年是东汉汉顺帝永建二年,这期间的240年被认为是丝绸之路的首个高潮期。1910年,德国人赫尔曼在《中国与叙利亚之间的古代丝绸之路》一书中,进一步定义为,“我们应该把这个名称的含义延伸到通往西方的叙利亚道路上。丝绸之路,即从长安到叙利亚。其实,丝绸之路这一概念是有局限的,讲东西交通和中西交通,既包括交通线,又包括所有的各种交流。例如,文化艺术、科技、宗教等各个方面。因此,我们把丝绸之路定义为:古代和中世纪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经印度、中亚、西亚连接北非和欧洲,以丝绸贸易为主要媒介的文化交流之路”。

  经由这一条物流大通道,中国的物产,如丝绸、茶叶、瓷器,包括五谷种植技术被输出,同时引进了良种马、苜蓿(军马的主饲料,汉又名“怀风”,“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之光风。风在其间,常萧萧然”,还叫连枝草等。有多个名字,是因为此植物刚被引入,尚无定名的原因)。葡萄(汉代写为蒲桃)、樱桃、胡麻、胡椒、胡萝卜,芫荽、石榴(安石榴)等,也多从这条路而来,再落地生根的。

  汉武帝刘彻爱马,在帝位54年,他的坐骑有多匹来自大宛国(乌兹别克斯坦一域),有一副马具来自身毒国(印度)。“武帝时,身毒国献连环羁(马笼头),皆以白玉作之(皮革之上镶玉),玛瑙石为勒,白光琉璃为鞍,鞍在昏(闇)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昼日。自是长安始盛饰鞍马,竞加雕镂,或一马之饰直(值)百金。”(《西京杂记》)

  《西京杂记》载,汉宣帝刘询生不逢时,才几个月大时,因“巫蛊之祸”受牵扯坐牢,入狱时,胳膊上佩戴着祖母史良娣编织的彩色丝绳,上面系着一枚产自印度的宝镜,镜面如八铢钱大小,民间说法此宝镜可照见妖邪,佩戴者得赐天福,因此宣帝才能转危为安。宣帝即位后每次见到这枚宝镜,都会长时间哭泣。

  丝绸之路得以宽广和壮大,是接着地气的,和民生息息相关。国家倡行的政策,失去老百姓的参与和响应,是不可能成为大政的。

  冒顿单于与吕后的一次互通国书

  冒顿是匈奴划时代的领袖,一生充满传奇,是大单于,但也粗劣僭越至极。

  公元前209年,冒顿弑父王头曼,自立单于。这次政变不是阴谋,是公开的。在一次狩猎中,冒顿把一支响箭射向父亲的头部,他的麾下立即万箭齐发,老单于现场殒命。冒顿多年来就是这么操练手下的,响箭是信号弹,是超级号令,也是狗眼里的骨头,扔向哪里狗群扑向哪里。

  这一年,南中国相对应的是秦二世元年,但三年后,大秦帝国轰然崩塌。偌大的秦朝只存世15年,从公元前221年到206年。如此短命的朝代,后世执国者当引以为大的训诫。与此同时,冒顿的帝国在北方迅速崛起。冒顿单于是军事家,也是战略家,他统一了北方草原一百多个部落,西征楼兰、乌孙,控制了西域大部分地区,向南兼并楼烦,占领黄河河套以南地区,东抵辽河,降服东胡王,北抵贝加尔湖一线,建立了辽阔的草原和大漠帝国。汉朝建立时期,正值匈奴的黄金时代。刘邦碰上这样的对手,也是生不逢时。

  公元前200年是汉代建国第七个年头,事实上刘邦称帝是在汉五年(公元前202年)5月,同年12月灭项羽,汉代纪元从刘邦首次攻入咸阳城那年开始计算,公元前206年,“沛公军霸上”。汉七年农历十月,刘邦挂帅的汉军和冒顿单于率领的匈奴军在大同一带首次巅峰对决。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天公不作美,遭遇了极寒天气。汉军以南方子弟兵为主,从将军到士兵均对北方的恶劣天气准备不足,有二三成士卒被冻掉了手指和脚趾,“至楼烦(山西朔州一带),会大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在平城(大同),32万步兵被30万骑兵分割包围,被围困七天后,刘邦依靠给匈奴的王妃送重金才买出一条逃生路,侥幸逃脱。

  这一仗之后,戍边的汉将纷纷倒戈率众降北,已经危及大厦初起的汉朝,匈奴势强、汉朝兵弱的南北格局形成。为维持新生政权,刘邦于无奈之中,用美女换和平,官方术语叫“和亲”,送“翁主”给冒顿做“阏氏”(夫人),每年还要奉送大量财物,以换取边疆苟安。皇帝的女儿叫公主,诸侯的女儿叫翁主。原本是要送公主的,但刘邦只有一个女儿,在吕后的软缠硬磨下才临行换人。“欲遣长公主。吕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皇族女儿)为公主,妻单于。使敬往结和亲约”(《汉书·郦陆朱刘叔孙传》)。

  汉十二年,刘邦去世,冒顿派使者给吕后送来国书,但不是吊唁,而是上门提亲,语气也极其粗鲁傲慢,说你是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想在中原多走走,咱俩凑合起来过日子吧。“孤偾(仆)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城,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吕后有王者风范,忍下了此等巨大羞辱,且依国家礼仪回奉国书:“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退日自图”这句话是对提亲一事的答复,但软中见硬,柔里用刚。“我照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年老气衰,发齿脱落,走路都打晃,单于您误听他人言了,不要亏了自己。”单于看了回书,立即再派来使者认错,“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这是礼仪的力量,国力疲弱的时候,用礼仪也能抵挡一下。

  但认错归认错,此后经年,匈奴在边境滋事不断,掠妇女,抢钱粮,杀边吏。汉朝廷的回应多以修书“严正抗议”为主,抗议国书的抬头是这样的:“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冒顿回复的抬头则是这样:“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冒顿去世后,他的儿子老上单于即位,国书的抬头写成这样:“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更为甚者,汉朝廷的国书函匣规格是一尺一,“以尺一牍”;匈奴的函匣是一尺二,“以尺二寸牍”,处处压过汉朝廷一头。

  吕后之后,汉文帝刘恒时期边境冲突最为频仍,尽管有“和亲”、通关市(边境贸易)、给遗单于(大量奉送财物)三项政策,但匈奴大军不时入境侵扰,最多时达14万军队侵境,“岁(每年)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侵扰地点几乎覆盖北方边境,东部在“辽东,云中(内蒙古南)”,中部在“句注(山西雁门),飞孤口(张家口蔚具)”,西部在“北地”,“朝那萧关(陕甘宁沿线)”,汉朝当时已进入全民备战模式,“烽火通甘泉(咸阳淳化),长安”。汉景帝刘启即位后,因为匈奴内部不团结,“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一直到汉武帝刘彻执国后,国家综合实力强大起来,中华再兴,这种大国屈辱的局面才得到基本改善。

  “和亲”与“倒悬”

  软骨头,指的不是骨头,是怯懦的心。怯懦有天生的,也有迫于无奈的,俗话叫示弱。

  汉代的和亲政策是大国的屈辱之举,是用美女换和平,是礼仪之邦向野性的引弓之国示弱。这段辛酸和无奈的历史持续了大约150年,具体的时间节点是,从公元前200年“平城之围”,到公元前51年(汉宣帝甘露三年),匈奴的呼韩邪单于首次以臣子身份入汉朝觐。这中间经历了七位皇帝和一位虽无帝名、却是实际的柄国者吕后,依次为高祖刘邦、惠帝刘盈、吕后、文帝刘恒、景帝刘启、武帝刘彻、昭帝刘弗陵、宣帝刘询。

  匈奴一统北国称霸的时间约150年,与和亲政策的时间范畴相对应,共经历十二位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军臣单于、伊穉斜单于、乌维单于、儿单于、句犁湖单于、且鞮侯单于、狐鹿姑单于、壶衍鞮单于、虚闾权渠单于、握衍朐鞮单于。之后匈奴内部出现大分裂,形成军阀割据时代,呼韩邪单于以臣子身份朝觐汉朝,是五单于并存时期。他到长安城来,是来寻求保护伞的。

  关于和亲的细节,《汉书》中《匈奴传》《西域传》和诸帝王纪的记载不尽相同,主要是时间上有些出入。有确实记载的,自武帝至宣帝,对匈奴和亲八次,对西域乌孙国和亲三次。具体是,高祖刘邦一次,惠帝刘盈一次,文帝刘恒三次,景帝刘启两次,武帝刘彻即位后提议一次被匈奴拒绝,后与乌孙国和亲两次,宣帝刘询与匈奴和乌孙国各一次。

  与匈奴八次和亲的细节如下:

  汉高帝七年(公元前200年),“平城之围”后首次和亲,“乃使刘敬(原名娄敬,和亲政策顶级设计人,赐姓刘),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阙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约为兄弟和亲”(《汉书·匈奴传》)。

  汉惠帝三年(公元前192年),“以宗室女为公主,嫁匈奴单于”(《汉书·惠帝纪》)。

  汉文帝即位后,提议和亲。“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汉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冒顿单于致汉文帝国书,问及和亲事,“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向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许之”(《汉书·匈奴传》)。

  以上三次和亲,嫁冒顿单于。

  汉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亲人女翁主为单于阙氏”(《汉书·匈奴传》)。

  汉文帝后元二年(公元前162年),“六月,匈奴和亲”(《汉书·文帝纪》)。

  以上两次和亲,嫁老上单于。

  军臣单于即位后,拒绝与汉和亲,大肆侵扰掠边。“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陕西榆林一带)、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重”(《汉书·匈奴传》)。

  汉景帝二年(公元前155年),“秋,与匈奴和亲”。汉景帝五年(公元前152年)“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以上两次和亲,嫁军臣单于。

  武帝即位(公元前140年)后,积极推行边境贸易,给匈奴最优惠待遇。“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汉书·匈奴传》)。

  汉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两次与西域乌孙国和亲。汉武帝中后期,汉朝国力强盛,又联手西域诸国,与匈奴关系发生结构性变化,但仍处于军事对峙期,互有胜负;汉军每在一地取胜后,匈奴则在他处疯狂报复。

  汉昭帝时期无和亲,匈奴提出和亲,汉朝不响应。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狐鹿姑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即捎话,非正式国书)汉使者,言欲和亲”(《汉书·匈奴传》)。

  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匈奴单于遣名王奉献,贺正月,始和亲”(《汉书宣帝纪》)。此时,汉与匈奴关系已有本质变化,匈奴派重要使臣入“汉奉献,贺正月”。

  公元前51年(汉宣帝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首次以臣子身份入汉朝觐,“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公元前33年,呼韩邪单于第三次朝汉,“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汉元帝赐王昭君嫁单于。这一年汉元帝改元,称竟宁元年。

  贾谊是汉文帝时的博士,汉代的博士比今天的院士地位高,相当于皇帝的文化顾问。他给汉文帝的奏折中,称“和亲”政策是“倒悬”,是跛脚,是偏瘫,是国之大病。

  “天下之势方倒悬,窃愿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供)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悬之势,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特倒悬而已也,又类躄(跛脚),且病痱(偏瘫)。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郡、北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很高爵位的人也不能免除徭役,复,此处为徭役,指戍边),五尺以上不轻得息(不能安居乐业),苦甚矣!中地左戍,延行数千里,粮食馈饷至难也。斥候者(瞭望哨兵)望烽燧而不敢卧,将吏戍者或介胄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未知息时,于焉望信威广德难。”(贾谊《新书·解县(悬)》)

  天子、蛮夷、首、足、上、下,这种观念是不妥当的,没有与邻为善的平等相处意识。但贾谊对国情态势分析有大眼光:“蛮夷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供)贡,是臣下之礼也。”听命于匈奴,大国丧失发言权。给匈奴奉贡,是臣子的行为,向他国俯首称臣,是屈辱。“中地左戍,延行数千里,粮食馈饷至难也。”由内地到边境戍边,长途跋涉千里,军费支出巨大。汉代中期时候,全国人口约4500万,常规部队仅七、八万人,而与匈奴的边境线长达数千里,西北从陕甘宁一线起,至山西、河北、北京,东至辽东,汉代不得已实施全民皆兵政策,国民23岁至56岁,每年每人均有三天兵役义务。

  “匈奴欺侮侵略,未知息时于焉,望信威广德难”。在有和亲纳贡的政策下,匈奴每年仍要大肆侵边,不知何时能止,大国之威从何谈起。贾谊无奈地发出感慨:“倒悬之势,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国家有难,无人能解,是国家没有栋梁人才。

  我们中国自汉代起,才开始以世界的眼光,重构国家的格局,这是汉代的大器之处,是“汉唐气派”的元点所在。但是这个大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历经了太多的韬光养晦和自强不息。对大国崛起之前压抑地带的反思与内省,应是今天建立中国气派大时代的基础课。

  (穆涛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美文》杂志常务副主编。文化散文集《先前的风气》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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