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关于中美经贸磋商的中方立场》白皮书发布，全文约8300字，系统介绍了中美经贸摩擦的来龙去脉，表明了中国始终坚持平等、互利、诚信的磋商立场。白皮书有哪些看点？当前中美贸易摩擦中哪些问题最值得关注？强国论坛邀请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原院长霍建国进行解读。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原院长霍建国

白皮书在特殊时刻澄清事实、以正视听

强国论坛：6月2日，《关于中美经贸磋商的中方立场》白皮书发布，系统介绍中美经贸摩擦来龙去脉，表明了中国的磋商立场。其中有哪些看点？

张燕生：中美两个大国的贸易摩擦、贸易战略的博弈，是全世界都高度关注的事情。这次发表的白皮书，把中美贸易磋商的来龙去脉，双方的分歧、美国出尔反尔的表现，以及中国的原则立场讲得非常清楚。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中美的贸易磋商要不挑战“底线”，不逾越“红线”。“红线”实际上涉及到社会制度、经济制度、国家的核心利益，“底线”是对双方根本利益会产生影响的一些问题，是不容触碰的。这也体现出政府在涉及到国家经济命脉、长远发展，涉及老百姓福祉的问题时给出的一个透明度和公开信。

霍建国：大家都知道，磋商在十一轮终止后实际相当于停滞了。美国又扬言对2000亿美元中国产品加征关税，中国也做出了一些反制性措施。

6月28日G20会议在日本大阪召开，大家最关心的一件事是在此期间会不会峰回路转，中美双方能继续通过谈判解决问题。这种情况下，白皮书在非常敏感的时期澄清了一些事实，同时也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对释疑解惑起到了很大作用。对于中美磋商，前几轮发布的信息是取得进展和建设性的成果，但是都没有公开表露具体的内容，现在看来问题的症结在哪比较清楚——美国有些要求是超越我们底线的，是霸道的，在白皮书中已经点出来了。

表象背后：美国罔顾“公平”推行“霸权”

强国论坛：美国出尔反尔，一再升级两国贸易摩擦背后的实质是什么？

张燕生：美国究竟要什么——第一，维护美国的霸权，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力。第二，二战结束后美国亲自参与建立的国际秩序、多边机制和全球治理的架构，现在美国认为自己吃亏了，要颠覆既有规则的自由贸易体系，奉行保护主义、美国优先、对等开放。第三，“三分之二现象”，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GDP达到美国的60%或者三分之二以上的时候，就成为美国的假想敌，是美国要修理和遏制的对象，比如日本的GDP达到美国60%的时候，它让日本20年停滞，一点都不手软。

我们发现，美国在上升时期所宣称的东西，现在完全颠覆了。比如在上升时期主张自由贸易，现在主张保护贸易；上升时期要维护全球领导力，维护盟国体系，但这次涉及贸易顺差不仅仅打中国，也打德国，打日本，打加拿大、墨西哥，认为北约的成员要为它的“安全保障”付费；在上升时期，美国要让大家跟随，要承担全球公共产品供给的责任，而现在退群，退出巴黎协定、TPP，不再承担责任。这次真是给人们好好上了一课。

霍建国：现在美国采取了很多霸凌的做法，封杀、打压，已经背离了市场化的基本原则。世界上其他国家对于现在美国找个借口就挑起贸易摩擦已经都看得比较透了。早期的谈判中，可能很多人还比较单纯，说美国是不是为了争贸易利益，逆差太大所以要扳回来；后期它转向结构性的问题时，还有人天真地认为美国主张的是市场经济，是公平竞争，说中国存在着一些不公平竞争的补贴或者知识产权保护不到位等情况。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表面现象。美国真正要的绝对不是让中国走向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它自己首先背离了市场化的要求——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突然把华为加入限制名单，动员其他盟友对华为的5G进行封杀，直接干预企业不准和华为进行交易等，拿不到桌面上的做法都做了，非常卑劣。我们现在把这一切都澄清公开，大家更能清楚地看到美国维护自己霸权地位的事实。

升级贸易摩擦，美国经济和信誉双输

强国论坛：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以来，对美国国内经济和就业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这种影响未来是否会进一步扩大？

张燕生：贸易战不会有赢家。在历史上，上世纪30年代美国挑起过贸易战，全球贸易萎缩66%，出现大萧条，最后出现德国经济的崩溃，出现了希特勒上台，历史的教训很惨痛。

中国是世界上120多个国家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打中国，这120个国家都会受到外溢的影响。

同时，中国对美国的贸易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中国对美贸易的最终产品是给美国老百姓带来的最好的经济福利。它不买中国的，就要花更多的钱买更差的东西，直接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过去有一个数字，美国消费者人均能够从消费中国产品中得到优惠800多美元，现在损失2300多美元，老百姓直接受害，时间放得长一点，经济直接受到伤害，对美国的GDP、美国的产业、贸易、就业的影响将一步一步表现出来。

霍建国：中美一年多的贸易摩擦已经暴露了美国的贸易是受损的，贸易逆差在上升，这个现象应该引起经济界的关注。结论就是，打贸易战，加征关税，不解决问题。

美国现在的股市虽然很红火，道琼斯指数达到了26000点，但这个兴奋点也是最大的风险点，股票过度的火爆是有泡沫的，任何经济上不好的信号都会对股市带来影响。最近只要释放出来中美谈判有进展的信号，股市就一片红，说明大家普遍希望能够达成和解，能够签约成功。

中国的白皮书声明，过去合作是有成果的，谈判没谈成是美方的责任。中国的态度还是很鲜明的，你要愿意谈，还是可以谈。但是你不能漫天要价，不能没有诚信，更不能出尔反尔。一个国家一旦没有了信誉，没有了诚信，在国际上是很难有什么回旋余地的。

全球经济和多边贸易体系变数增加

强国论坛：长期来看，世界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摩擦会对全球经济和国际秩序产生怎样的影响？

霍建国：从全球格局看，主要是对中美双方、世界经济、世界多边贸易体系三个层面的影响。一是，如果中美贸易冲突持续下去，中美双边的经济贸易合作肯定会受到影响，双方都会产生一定的损失。当然我们的损失是可控的，美国如果和我们这么打下去，它的损失会大一些。而且，要注意到，在整个世界经济当中两国所占的比例，是老大、老二的体量，影响力是非常大的。这两家经济不稳定，全世界都会遭殃。

第二，中美摩擦对全球经济的增长会造成强烈的冲击。2017年全球经济的增长反弹回升，达到了3.7%、3.8%。但2018年特朗普发动了各种贸易冲突——有关于中国的301调查，有关于欧盟的钢铝、汽车的威胁，导致全球贸易进入大幅度回落，凸显了贸易摩擦对全球经济的冲击。对2019年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的判断，主要依据就是看贸易摩擦的走向。如果是走向缓和，逐步平息，大家就认为今年是一个恢复年；如果还要加剧，国际对经济增长的预期将普遍大幅度下调。WTO预测今年世界货物贸易增长率预计将下降为2.6%，这个数字在2017年是4.4%，2018年是3%；美国经济也从3.2%降至2.9%；包括世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1.8%。下一步不确定性太多。

还有一个最大的影响，对全球多边贸易体系的影响。本来世界上这些主要的国家都是WTO的成员。世贸组织是上诉机构，争端解决机制，大家有问题可以到那里解决。但是由于美国拖延批准新大法官就任，阻碍了WTO正常的职能发挥。WTO的多边贸易体系，中国一直是要坚持和加强参与，现在讨论怎么改革也摆上了新的日程。

从容应对：加快落实高质量发展，做好自己的事

强国论坛：外部环境变数增加的背景下，我们应以怎样的视野和心态来推进改革开放不断走向深入？

霍建国：当前的压力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激励机制。比如可能技术上的突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在这种压力下，你就会突破的快一些，坏事变成好事。我们的发展理念很到位，创新、协同、绿色、开放、共享，供给侧改革，高水平开放、高质量发展，中央大政方针的定位都是非常明确的。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在推进和落实的过程当中，有些地方是不令人满意的。中美贸易的较量，底气都来自于各自的经济，最终的出路可能会发生在各自经济的转型以及承受能力上。如果我们稳得住，经济稳中向好，底气就足了。就像打压华为，华为真的有“备胎”而且能发挥作用，就根本不惧怕这种打压，反而会加快我们创新的进程。

按照我们现有的部署，按照现有的发展理念，认认真真地加快落实。时不我待，必须紧张起来，干好自己的事。高质量发展，绝不是只说制造业、服务业、农业、社会公共治理等，人更要高质量。人的水平上不来，何谈高质量？一个“高”字，看似简单的要求，真正落实它的要义要克服方方面面的挑战。我们也要尽快完善公平法治国际化的营商环境，有了这个环境，不仅能够加快创新，同时也可以稳定外国投资企业的信心。

张燕生：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的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是我们推进改革开放走向深入的方向，要经过长时间的努力。

我们要看到，即使是中国最优秀的科技创新的企业，仍然有一些底层的专利、软件以及基础研究方面的短板和弱项。像5G基本的原理是20年前土耳其的一个数学教授发表了一篇文章做出来的。从华为的案例看，我们要加强基础研究、基础应用研究、公共技术研究。创新是第一动力，把创新落实到实际行动涉及到五个支撑，也就是一流大学和人才、一流的创新链、一流的现代金融体系和一流的供应链。用一句话来概括，中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国家推动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完成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这三项工作是我们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基础性工作。